天 潼

　　妻子是学新闻的，20多年前大学毕业。头几年在两家杂志做过记者，采访过许多行业的普通人，也采访过个别二三线明星。不说阅人无数，也算见多识广，可依然常常给人比较幼稚的感觉。

　　大约10年前，纸媒变得越来越难做了，妻子一度失业，5 年前转变就业观念，“下沉”到一家知名物业公司当了一名管家。这5年间，她和500多户业主形成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系，哪家水龙头坏了、灯具要更新……都会找她。疫情期间，更是吃喝都求助于她。因此，她对这些人家5年里的变化，比他们的亲戚了解得都多。

　　刘阿姨原本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妻子刚入职时，刘阿姨的儿子马先生刚刚发迹。马先生曾在一家效益极好的事业单位供职，可是他不甘心过一眼看得见终点的日子，毅然辞职开公司。经过几年努力，收入远超上班的时候，买了一套大房子搬走了。

　　“你看看人家，金饭碗都不要，多有魄力！”妻子一度经常以马先生为例，批评我不思进取。然而前年，马先生突然查出患有脑瘤，病情迅速恶化，公司不得不关门了。接着前几年赚到的钱，很快变成了医疗费。到了今年8月，他最终还是不治离世。留下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儿子，经常会跟着妈妈来看望刘阿姨。

　　“他当初要是没辞职，工作没那么辛苦，或许就不会病得这么重。即便去世了，单位也会对子女有所照顾 ……”刘阿姨现在很后悔没拦着儿子。

　　虽然马先生只是个例，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每一次重大人生抉择都会有不可预知的风险，须有一定心理准备，不宜盲目效仿。

　　每个小区都会有若干拒缴物业费的钉子户，妻子第一年催收就遇上了景先生这个硬茬，油盐不进，而且“胸怀坦荡”。“我不像别人，硬扯什么卫生没做好，墙壁渗水之类的理由。我就是认为不该存在物业费这种东西，我坚决不交！”景先生每每理直气壮地说，他妻子在一旁坚定支持。妻子她们再说几句，夫妻俩便破口大骂。

　　去年年底，妻子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敲开他家的门，他竟然马上扫码交了欠费，他妻子也变得和颜悦色了。妻子和随行同事都很纳闷，妻子毕竟当过记者，注意到景先生瘦了许多，脸色黑得吓人。到了今年春天，他家办丧事，这才知道当时景先生已经身患重病。想必人生的最后日子里，他重新思考了人生，他妻子也顿悟了些什么。

　　5年时间，妻子目睹了一户户人家发生的种种变化。看到有的业主脾气变坏了，有的渐渐越来越好相处。再过5年，所见肯定更为丰富。“追踪”一群人5年、10年，比阅人无数，但只是浅表性“阅读”，收获要大得多。经过这5年，许多亲友都说妻子变得成熟了。她的“下沉”受益良多，不当记者并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