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荷

　　近来风中有股异样的躁动，网络间忽被“原生家庭之罪”的论调填满。寒窗里走出来的子弟，偶逢人生滞涩，便转身将失意的墨汁泼向父母的窗台；刚触到社会的棱角，就忙着把坎坷的缘由归给家风的褶皱。这般景象，像极了一出编排好的戏——角色们捧着相似的“委屈剧本”，念着雷同的“控诉台词”，让人不禁疑惑：这难道是又一场裹着“思想解放”外衣的迷局？

　　可细究这浪潮的底色，却见得几分生意人的算计。有些自媒体攥着“父母皆祸害”的稿子当筹码，在流量池里翻涌：他们把西方家庭的图景描得如童话绘本，提及时尽是“开明自由”的字眼，却对其背后的疏离与矛盾讳莫如深；转头又将中式家庭钉在“封建落后”的标签上，把两代人的磕碰说成“不可调和的对立”。这哪里是唤醒认知，分明是把家庭矛盾切成了“流量薄片”，揣着精致的利己主义叫卖——简单粗暴的二元对立，既不符人间烟火的真实，更藏着几分别有用心的引导。

　　当然，我们从不对真正的家庭问题闭目。人间从非铁板一块的温煦：确有父母失了监护的分寸，让冷暴力的霜雪冻僵过孩子的童年；也有长辈攥着“控制欲”的藤蔓，缠得子女喘不过气。这些藏在屋檐下的阴影，本该被正视、被化解，而非被掩盖。但凡事最怕“以偏概全”四个字——若把个别极端案例当作“全体父母的画像”，将西方家庭模式奉为“唯一正确的圭臬，又把中华文化里的亲情传统全盘踩在脚下，这般浅薄与盲目，反倒离“解决问题”越来越远。

　　我们总在谈论“觉醒”，却忘了觉醒的底色应是“体谅”。多少中国父母，攥着皱巴巴的工资条供子女穿过高考的独木桥，把养老本拆成首付的数字，为子女撑起一个遮雨的屋檐；他们或许从不会说“我爱你”，却会在子女晚归时亮着客厅的灯，在降温时把厚衣服悄悄塞进行李箱。可如今有些声音，一边嚼着母亲煮的热粥，一边在键盘上敲下“家庭压迫”的字句；一边住着父亲凑钱买的房子，一边痛斥“传统枷锁”的沉重——这般“吃着锅里的饭，砸着灶上的锅”的荒诞，竟成了网络舞台上的常见戏码。

　　再往深里看，这股风潮背后，总有些若隐若现的手，在搅动代际间的池水。刻意放大家庭里的磕碰，把“代沟”说成“鸿沟”；忙着制造父母与子女的对立，让“孝”与“爱”的传统肌理慢慢松脱——这熟悉的套路，像极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文化消解。当我们忙着批判“中式家庭”的“落后”时，可曾想过：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原生家庭”成了热议的靶心？为何偏偏是这种论调，能在网络间迅速蔓延？

　　其实人间的亲情，从没有“东西方优劣”的分野。西方父母的拥抱与鼓励是爱，中国父母的沉默与付出亦是爱；前者如春日的风，后者似冬日的炉，形式不同，温度却无差。真正的觉醒，从不是把家庭拆成“进步”与“落后”的对垒，也不是拿极端个案当手术刀，剖开所有亲情的血管；而是能看见屋檐下的阴影，也能记得灶台上的烟火；是看穿“对立叙事”的陷阱，不被流量带着节奏走；是在反思里寻得改善的路，而非在批判中与家人彻底决裂。

　　若把最基本的亲情放在“对立”的天平上称量，把最亲密的家人变成“论战”的对手，就算赢了网络上的口舌之争，输掉的却是世间最暖的牵挂。等喧嚣落定，案头那杯母亲泡的茶早已凉透，才会惊觉：那些被我们百般挑剔的唠叨，原是藏着关切的碎语；那些被我们抱怨的“束缚”，不过是父母怕我们摔疼的小心。这份朴素的爱，从不是精致理论能否定的真理，却是我们走再远的路，也该攥紧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