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饮茶

在以前，在家乡小城，“得闲饮茶”的意思，就是有空的时候，大家聚聚，喝茶聊天。这是以前被誉为“小香港”“小广州”的梧州的一种生活常态和常见的人际交往方式。茶楼叹茶，一盅两件，或聚旧闲聊或倾谈生意或托人办事。边喝边聊，寒喧中套近乎，喝完茶，事情也基本搞掂了。所以，梧州的茶楼基本上是热闹非凡，高朋满座。尤其是周末，常常是一位难求。

后来，不知是观念更新还是生活节奏加快，“得闲饮茶”在小城里逐渐演变成一句打招呼的常用语，相当于“吃饭没有？”，打个招呼，客套一下，擦肩而过，该做啥做啥，不会有人傻傻地等候对方请饮茶吃饭。

记得十多年前有个老领导跟我们说过他的一件趣事。他说他有个同学，初中毕业后，每次见面，总是远远就大声打招呼：“兄弟，得闲饮茶！”有时还连说几遍，仿佛彼此老友得很，可直到准备退休，一次茶都没饮过。我们听后都不禁哈哈大笑，也对“得闲饮茶”有了直观的理解。

可现在，相互见面要是说“得闲饮茶”，那多半是真的。这几年，六堡茶在小城里是越来越火。尤其是这大半年来，火得非同寻常。喝茶谈茶，品茶寻茶，甚至斗茶炒茶，蔚然成风；茶展茶节茶博会接踵而至。“红浓陈醇”的六堡茶已深深地镌刻在梧州人的日常里——不是在喝六堡茶，就是在喝六堡茶的路上；不是在喝六堡茶，就是在谈六堡茶。政府谈、企业谈，坊间谈，三人谈。茶价节节攀升，有些茶待价而沽，有些茶一天一个价。茶市兴盛，茶行茶店层出不穷，整个小城因茶而热，因茶而名，因茶而兴。

小城里，人们相见，常说的一句话已变成：“最近喝什么茶？”意思是喝哪款六堡茶，厂茶还是农家茶？梧州喝茶人都知道，人们习惯把六堡茶分为两大流派：厂茶和农家茶，又叫现代工艺茶和传统工艺茶。各有拥趸，各自成派。喝现代工艺的，讲三鹤牌，讲中茶茂圣，讲木板陈仓，讲冷水渥堆，一套一套的。喝传统工艺的，即是农家茶的，讲千年历史，讲茶船古道，讲产地原种，讲社前明前，也一套一套的。所以两大流派，自然归队，又各自竞争。在喝茶品茶中，各抒己见，存异不求同，倒也相安相融。

又或者说，“最近收到什么好茶？”言下之意是有什么好茶拿出来分享。是传说中0101、紧压大萝茶、槟榔香陈香木香，又抑或是15年、20年、30年的年份茶，七八十年代出口日本、东南亚再回收的“海归”茶？好茶繁多，层出不穷，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六堡茶属黑茶，越老越醇，越陈越香，没有十年以上的茶，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亮晒。献茶者乐，品茶者更乐。有好茶的拿出来，收获一份“众乐乐”；去赴一次好茶之约，则有品尝饕餮大餐之感。

喝茶地点可以在茶楼，可以在茶庄，可以在办公室，可以在家里。十个八个，在茶馆酒楼，一般喝的是大路货，喝的是热闹、场面；三五个，又多在家里或茶室，一般是好友知己，应是上等好茶，喝得是品质、情怀。至于时间，三五个钟不在话下，从早喝到傍晚，从饭后喝到三更，也都是常事。

酒有酒经，茶有茶道。茶助谈兴，水通心曲，话题自然很多。彼此间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离不了。不熟的渐成老友，相熟的“饮”成知音。往后日子，真正就是得闲便饮茶了。

当下的梧州，很多人闲与不闲都得喝六堡茶。忙碌时，一上班便冲好一泡在杯，间中喝上几口，解渴、提神又解瘾。晚上或周末，只要有空，或一壶一杯，独斟独酌，悠然自得；或同道中人以茶会友，以茶为乐，以茶怡情，可谓是“饮得好茶半日闲”。

你要是现在还在谈论六堡茶的去湿健胃功能，已经很“奥特了”，席间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你话。谈到六堡茶的好处，你若是问治高血压行不？回答：行！治血糖高行不？答：行！治三脂高行不？答：行！……凡此种种，最后回你一句：“喝六堡茶就得了！”仿若是包治百病的神茶，而且有极大的排他性，其它的茶就没人再提起。说的人往往振振有词，不容置疑。不时还以自己或身边人作例子作比较，增强说服力。

不久前电视剧《香山叶正红》里毛主席与李济深喝六堡茶的经典对白播出后，六堡茶更是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慕名六堡茶而来的外地客人越来越多，到“中华老字号”的茶厂参观，到原产地六堡镇考察，到茶行茶市品鉴，到坊间去寻茶淘茶，或独行或结队，络绎不绝，“得闲饮茶”的队伍迅猛壮大。

不知不觉间“得闲饮茶”也成了我的口头禅，有好几次，我竟然用白话跟外地朋友道别：再见，得闲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