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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秉战
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我的祖国》的“一条大河”,通过歌声流进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波涛澎湃。歌曲以一条河流为介质表达人们心中与生俱来的家国情怀。“一条大河”无疑是祖国的河流、家乡的河流——她在你的成长岁月里流淌,在你的生命历程里奔腾。
我时常在家乡的盘阳河边走走,低头看流水,抬头望远山,听流水哗啦啦的表达,内心不免也有些波澜。
我是一个摆渡时光的人,到不了远方又不能困滞于故乡。从少小离家到归来已不是少年,时间多半是被我用在盘阳河与邕江之间来回折腾而流走了。时光走着走着就成了岁月,流浪的青春换来日渐沉重的乡愁,我碎片化的人生旅途所丢失的章节与段落,盘阳河都帮我梳理、打包、收藏,每一次走近她,在她哗啦啦的吟诵中再一一呈现,尽管她现在慢慢变小、变瘦、变了原来的模样,但也从未改变她是旷野中的一条色带,她是流年岁月里的一根弦琴。
河流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物,却常常被人们用来比拟流逝的人生,感觉流水就是自己生命存在的另一种方式与形态。可见,河流对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故乡没有河流或者不曾在水边生活的人,对“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等等词汇的理解,往往缺少感性和温度,对人生境遇的动态化联想,还是意象化隐喻——“流水无弦”是生命的精彩与哀愁的长歌。盘阳河就有这样的特性,它的流程坎坷,时而穿山入洞销声匿迹,时而又涌出地表波动着阳光——水流声随着河流穿山谷、过田园的曲直形态而高低变换,弹拨出不同的韵律,多么像一个充满才情的音乐人。
盘阳河发源于广西凤山县的乔音乡,作为一条生态链,她尽其所能地为沿岸人们提供灌溉、饮用、牧渔等资源服务功能,也为巴马的自然风光做出实质性的保障。身为在她岸边生活多年的人,她的汛期与枯期、清澈与浑浊、奔流与宁静我十分熟悉,这条绿色的水带像从我身体里流过一样,或者说我是盘阳河里的一滴水吧。
盘阳河一路穿山入洞,三进三出,缔造了三门海、百魔洞、百鸟岩等多个旅游景点。沿途的群山有的植被葱郁,有的裸露着岩石,在季节的更替里扮演着夏绿秋黄;岸上的田野绿浪金波变幻着四季的色彩。这条绿带的两边村落密集,亭台篱院与水为邻,“小桥流水人家”的田园景致比比皆是。盘阳河以她多变的风貌与灵动,一次次地释放流浪异乡的我内心的苍茫与伤感。
生活在盘阳河边的人,无论你走多远,水边的快乐时光依然是你依恋故乡最美好的情愫。都说上善若水,盘阳河作为流动的物体,有人无数次地给她制造过伤害,比如以发电或旅游建设的名义,用坚硬的水泥坝把她拦腰截流,或是修建成一条笔直的河堤取代岸边的石土草木。我目睹过她的干涸:上游电厂关闸蓄水,河流断水,无处可逃的鱼儿在众人狂欢的争抢中挣扎几下就被蒸煎煮炸,香飘十里了。河水逐年变小的流量,越来越少的鱼种,难见踪影的水鸟,岸边迅速缩小的草木……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正让早已脆弱的河流慢慢失去获得赞美的资质,事实上她的涛声越来越微弱了。
曾经是碧水如蓝、两岸山青的盘阳河,与她和谐的场景和叙事总绕不开乡水的美。牧童在牛背上吹响笛声,把一段田园流水剪进夕阳——那个少年是我;挑水的少女给远方的过客回眸一笑——那是我的妹妹;洗衣的妇人扬起臂弯捶打着夕阳——那是我的母亲;渔夫在晨曦里网开希望,收获满船渔歌——那是我的父老乡亲……这些美丽的景致和浓郁的生活场景就是我真实的过去。如果现在对盘阳河还有如此落俗的描写和赞美,在我看来无异于小朋友在画布上涂色,不是出于天真的认识,就是违心的赞美。都说似水流年,如果一个人不能从流水中感受流逝的伤感,应该没有体验过为生活奋斗的艰难;不能领悟岁月的流水在心里一次又一次泛起波澜,那他的生命是多么的苍白和干涸。
青少年时代我生活在坐落于盘阳河中上游的平安屯,从百魔洞至百鸟岩有几个湾、几座桥,我都了如指掌,这一段是盘阳河风景最为“拥挤”的地方。早在巴马获得“世界长寿之乡”称号之前,这里已经成为巴马本地游的一个亮点。我庆幸生命中有这样的河流,本能地反感对河流的破坏行为和对与水有关联的事物的亵渎。当下,关于巴马旅游线上所谓的“裸浴风情”,就出现在这一带,但你看到的不是我所看到的。在夏秋时节,每每向晚时分,沿河一线的男男女女会走向河边,在清流的涟漪里荡涤身上的汗水,劳作一天的疲惫自然轻松许多。各村屯的河岸地形不同,男人一处,女人一处,间隔几十米、上百米不等,有条件的会有树荫遮挡,没有的也互不影响,规规矩矩。下河洗澡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难以想象有人躲在近处的草丛或站远处用望远镜窥视我的姐妹、我的嫂子、我的弟媳、我的妈妈婶婶们,农村妇女洗个身子竟然被标上“风情”的外衣加以大肆渲染,可见赤裸裸的商业行为多么可怕。随着游客增多、河流变小及自来水的引接入户,特别猎奇与窥视的存在,这一“风情”现象已近消亡。再说,但凡有河流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存在裸泳现象,只不过我的村庄、我的姐妹们在这一场商业行为成了赤裸裸的卖点。
盘阳河是自然生命的存在,她有冲出山谷的咆哮,也有悠悠流淌的婉约;她有潜入地下的沉静,也有重生于地面的喧哗;有她要追寻的远方,有她要滋润的原乡……多么像人的一生,在激流勇进中体验成功与挫败,在岁月悠长里体悟况味与冷暖。
地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河流。她们,或生于雪山,死于荒漠;或涌于岩层,流进大海;或生于乡野,死于城市;或始于山涧,隐于田野……各有各的命运与归宿。她们送走很多事物,又孕育出新的事物。盘阳河既送我走出群山之外,也期待我在人海里洄游归来,在进进出出中,人与物都在慢慢地蒸发了自己。
盘阳河虽然是一条小河,但她旷日持久的流淌是一种宏大的叙事,看水面之上那凹陷的岩体,就是她生命的痕迹。可以断定在遥远的年代,她的流量是现在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相比她现在的瘦小,似乎是一个人正走向暮年。生命有限,时光如流,我们迟早会浸入泥土,但我真担心盘阳河——这个自然界的“巨人”在将来的某一天,流着流着就流走了——长长的河道里,只有大大小小错乱无章的石头躺在干涸、荒芜的语境里……
(黄秉战 广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