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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坐在童年的影子里
中学课本里有篇文章《童趣》,节选自沈复的《浮生六记》,我时不时就会找出来重读,让那个始终不肯长大的孩子从心灵深处跑出来,跟在沈复后面一起嬉闹,与“物外之趣”再续前缘。
我没有他的本领,不敢和太阳大眼瞪小眼,但见到细小的东西,同样会情不自禁地去观察。比如杨絮,当它大摇大摆地从我面前飞过,我会一把将它抓住,托在掌心,看摆动个不停、竭力想回到风中的绒毛,看因骤然间着陆而不知所措的种子露出迷惑的神情。然后一口气把它吹得翻好几个跟斗回到半空,让它继续前往它该要抵达的地方。等它落地后,一定会努力地扎根、生长,这样再也不会有人能把它把玩在手心,而它将高高地崛起,睥睨曾经抓住它的那个人。
我对飞在空中的东西有着别样的好感,哪怕是吸血的蚊子。但我不会像沈复一样,把灰不溜秋的它们当作白鹤,而是看成黑夜派来的战斗机。它们每一只都携带着延时炸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肆意翱翔,即使偶尔飞过我的眼前,也会迅速隐匿形迹。等确认了目标,它们毫不犹豫地降落,把炸药埋在我的皮肤下,再在我的血管里尽情抢掠后,才姗姗地飞走。不久,炸弹爆炸,形成红色的小包,难以忍耐的痒意在上面深深地嵌入一道道指甲痕。
我在白天会故意露出腿,胆大的蚊子探头探脑地落下来,一边做着餐前的感恩仪式,一边伸出口器插入皮肤里。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它们的肚子一点点变大,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是蚊子教会我的朴素的生存道理。有些蚊子得意忘形,拖着大肚子就不肯再费力找地方藏了,就近趴在蚊帐上小憩。我一巴掌拍下,总能拍出一摊血迹。它们做事可真是虎头蛇尾,明明只要再飞几步远,到了桌角就万事大吉了,却偏偏不肯,所以千百年后,蚊子依旧只能偷偷摸摸地过日子。
沈复最常做的事,是蹲在犄角旮旯里,把想象力做成一面放大镜,将尘土间的虫蚁爬行看成森林里的野兽奔走。在他眼中,一只癞蛤蟆也能像后世科幻电影中的怪兽,力拔山兮气盖世,往前走一步会踩倒大片树木。于是沈复如同一只野兔,躲在某个草丛里,看着两只虫子如狼似虎地相互争斗。随着一阵烟尘和抖动传来,他抬起头,却正好和高过树冠、高过山峦的癞蛤蟆对上了眼。而蛤蟆不用正眼瞧他,舌头一吐,把两个虫子都吞进了肚子里。这让沈复忍不住地一惊,却也正是这份惊吓让他回过神来,气得把蛤蟆鞭打了几十下,赶到了别的院子里。
我也常这样蹲在我家的菜园子里,尤其是在雨后,看蚯蚓在地面上赶集,和很多在土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亲戚们相认。它们慢悠悠的步伐就像是老人拄着拐杖,背着手,不慌不忙地走着。不过,若是我用树枝一捅,它们马上会疯狂地扭动,虽然还没我的脚大,但是在我的眼中,蚯蚓不啻被打到了七寸而狂性大发的蟒蛇,随意一甩尾,都有折断树木、压塌山岭的威势。
突然,一只公鸡飞奔了过来,对准了蚯蚓猛地啄上几下,就把它们吞进了肚子里,然后扑腾着翅膀飞到篱笆上,骄傲地昂首站着。我望着它,似是望着一只凤凰,那七彩的羽毛在那一刻竟无比华丽而高贵。
我后来知道,沈复在写《童趣》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在文字中,他依旧能把夏蚊成雷当作是群鹤舞空,像个黄口儿童重新发现世界惊心动魄的生动与精彩,这是何等的快乐与幸福。庆幸的是,十多年后,我亦仍有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蜘蛛捕食的心情。若是我突然向后倒去,未必是因为得了病,或许只是被一只凶悍的大蜘蛛吓到了。
而我跌倒的地方,就是童年投在生命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