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深深

日前，陪朋友回乡办事，顺路去了趟祖屋。刚到门前，第一眼看到的是台阶上斑驳的青苔如一片低矮的密林，昌盛、翠绿，让人不禁有了几分刘禹锡《陋室铭》中“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情趣。

我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这些青苔，隐约有一股丝绸般柔滑的质感从指间传来，而细细品味，似乎还有一种阔别已久的熟悉和温暖。

小时候，父亲在外打工，早出晚归，而母亲整日忙着农活，白天一般就只有年迈的奶奶和我在家。有时奶奶要去小河对岸的菜地，担心带着我发生意外，就会把我锁在院子里。可一个人玩腻了梅雨季节的青苔，只要家里没人，我就经常翻墙到隔壁邻居家找小伙伴玩，或者就像骑马一样，高高骑在围墙上和伙伴们神侃。

奶奶回来，碰到这样惊险的一幕，便会着急地颤着一双裹缠过的小脚，拄着拐杖，一边喊着，一边在地上追，常常累得气喘吁吁。可当我回到家中，埋怨之余，奶奶仍然会笑着给我准备各种好吃的食物。

而到了晚上，爸爸和妈妈先后回来，于是这个家就有了更多的笑声、人气，有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就像那墙角处，房顶的黑瓦间随处可见的青苔，生于艰苦，却始终密密麻麻地簇拥着，与我们一起聆听大地的心跳，感知生命的讯息。

至今我还记得，父亲当年曾说：“不要以为青苔生于阴暗潮湿之地，它们低调的生活充满了努力和阳光。”因而，从小爬上黄土夯筑而成的院墙，我都喜欢坐在墙头那一层又厚又密的青苔上，看着远方，想着心事。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如今站在这紧锁的大门前，突然想起了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主人不出外，外人亦不来搅扰，自有一种怡然自得的乐趣。而现在的我，却只能狠心将脚踩上去。

走进小院，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鸡鸣、犬吠，厨房的炊烟和奔跑的脚步瞬间就回到了眼前。遗憾的是老屋已荒废多年，早没有了王维“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的环境，没有了可供小坐的地方，我只能边走边看。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青苔会开花，不可思议吧！这米粒般大小的苔花，冲破重重困难，把生命的风采展现出来，自有一种不同于世俗，顽强生存并生生不息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