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练成：蒋介石身边最隐蔽的传奇将军

●   高荣伟

韩练成（1909—1984），原国民党军高级将领，宁夏固原人，是中国共产党深入龙潭虎穴的四大传奇将军之一（其他3位将军是熊向晖、郭汝槐、钱壮飞），曾被蒋经国称为“是隐藏在老‘总统’身边时间最长、最危险的共谋”。

被“赏穿黄马褂”

韩练成，1909年生于宁夏固原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2岁进私塾，一边念书一边帮工。1925年元月，韩练成借了甘肃省立第二中学一个叫韩圭璋的毕业生的文凭，考入西北陆军第七师军官教导队，随军北伐。此后，韩练成一直使用“韩圭璋”这个名字。

韩练成

1926年，韩练成所在部队改编为西北国民联军（总司令冯玉祥）第四路军（军长马鸿逵）。韩练成当兵后，作战勇敢，先后升为排长、连长、营长。在北伐进军途中，韩练成结识了在西北军开展兵运工作的刘志丹、邓小平，接受了共产主义教育。不久韩练成加入共青团。由于屡立战功，韩很快被提升为第五十九团团长，旋改任骑兵团团长，受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指挥。1930年初，蒋冯阎中原大战爆发，马鸿逵投蒋倒冯，部队改编为讨逆军第十五路军，作为马鸿逵部的一员，韩练成参加了此次大战。

5月，蒋冯主力鏖战豫东。蒋介石坚守陇海路郑州—中牟的一段阵地时，把司令部设在归德（今商丘）火车站，他本人就在火车站的“总司令列车行营”坐镇指挥。所谓“总司令列车行营”，即是把司令部设置在蒋介石的专列车厢内。

5月31日，冯军郑大章骑兵一支部队1000多人夜袭归德车站。当时，蒋介石的“总司令列车行营”没挂火车头，停在站内，动弹不得，而更让蒋介石叫苦不迭的是，车站只有一个警卫营，凭车站负隅抵抗。在无法突围的“行营”车厢里，总司令部参谋长杨杰想到这个时候离车站较近的部队，只有马鸿逵部驻扎在考城县境的一个团。而这支部队正是韩练成部，韩练成的职务是马鸿逵部队下属第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

情急之下，杨杰摸黑拨通了电话：“敌军包围总司令行营……”但还未讲清楚具体情况，电话线就断了。该团团长韩练成听了话务兵的报告，判断应该是叫他赴援火车站。遂立即出兵。

因为情况不明，韩练成只好靠枪声来判断敌方兵力的强弱。他仔细听着枪炮声——马枪（骑兵使用的枪）、“花机关”、手榴弹和飞机场燃料的爆炸声。他断定：敌方必定是骑兵，于是问部下：“什么位置打得最热闹？”参谋长答：“飞机场，还有火车站。”这一点，再次验证了韩练成的判断。他紧张地思考着：是飞机场还是火车站？飞机场只有飞机，火车站有总司令列车行营！韩练成判断，对方尚不清楚总司令在火车站，他果断下了决心：“只救火车站！”随即下令：为救援总司令部转移出来，参谋长带三营，集中重机枪全部上城，死守归德。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死死守住！为击溃敌骑兵，采取声东击西战术，攻击敌人的栖马场；二营以排为单位展开，在飞机场和火车站之间寻找敌军的栖马场，找到后马上发3颗信号弹；一营跟随自己跑步出发，救援总司令；参谋长马上向师部报告，请求增援！

布置妥当后，韩练成对二营营长再三强调：“打栖马场，只要打得响、打得热闹就行，不必死打硬拼，其目的是要让围攻火车站的骑兵回得来、跑得掉。”他补充道，“如果把他们的马打光了，他回过头来跟咱玩命，我杀你的头！”

当韩部逼近车站时，韩练成命令：“先围起来，压住慢慢打，等一等再往里冲。”当他看到飞机场方向冉冉升起3颗信号弹后，这才大声下令：“围三阙一！”部队在一营营长的指挥下，在飞机场方向拉开一个大空档，其余3个方向顺势展开猛攻。

郑大章骑兵在韩部火力加入后已经无法取胜，只好从唯一的阙口飞机场—栖马场方向突围，蒋介石终于化险为夷。

刚才还被围得如铁桶一般，瞬间就解了围，蒋介石知道原因后禁不住大喜，他吩咐手下：“请‘韩圭璋’上车，我要亲自接见！”

卫队军官带领韩练成登上蒋介石专列，进入总司令行营车厢。韩练成左手反握驳壳枪，以标准的军人动作向蒋介石敬礼：“报告总司令，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前来报到。请总司令放心，敌军骑兵已经被我团打退。我团两个营已在行营外围警戒，另有一个营在归德城内待命。请总司令指示。”

这是韩练成第一次见到了蒋介石。蒋点了点头：“可嘉！可嘉！”他一连说了两遍，“那么，你是黄埔军校第几期学生？”在蒋介石的印象里，如此忠勇不凡、临危不惧的手下，唯黄埔军校生莫属。

听了蒋介石的这一问话，韩练成不知该如何回答，身边的参谋长杨杰知道韩练成并不是黄埔军校学生，于是说道：“报告总裁，他不是黄埔学生。”蒋当即下了一道手令：“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见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许军校三期毕业，列入学籍。内部通令知晓。”这项特殊命令，使韩练成立即成为国民党军队中令人瞩目的人物。

当时，黄埔军校的学生在军队中颇为吃香，人们都戏称黄埔学生为“穿黄马褂”，韩练成既被“赏穿黄马褂”，当然在国民党军队里就被另眼相待了。

“我就是韩圭璋”

中原大战结束，马鸿逵部移驻泰安。马部投蒋之后，官多位少，再加上韩练成有“红帽子”之嫌，于是再次被调离实职，改任上校参谋。

1932年秋，蒋介石在汉口召见马部上校以上军官时，指着韩练成对马鸿逵说：“少云，这个韩圭璋，不错的，应该以旅长提升任用嘛！当参谋？太可惜了。”

韩练成与蒋介石的关系，引起了马鸿逵的不满。“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就除掉！”马鸿逵一向以老谋深算著称，这样的事，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动手的，他要借刀杀人。

不久，马鸿逵以“堪当大任，重点栽培”为名，把韩圭璋送到南京入读“中央陆军官校政训研究班”学习。过了两个月，马鸿逵命手下密报南京方面“韩有共产党嫌疑”，并拿出了“确凿证据”。接到密报的是研究班主任、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的刘健群，他立即把韩练成关了起来。韩练成不服，大喊冤枉，要见蒋介石。刘健群不知道韩曾有“救驾”的功劳：“小子张狂！校长（蒋介石）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吗？”这一关就是3个月。

莱芜战役解放军阻击阵地

1933年春节前，蒋介石到“中央陆军官校政训研究班”视察，巧合的是，他没有按照预设路线，而是随即逛了几个地方，其中就有军校东北角的禁闭室。囚禁中的韩练成看到了路过的蒋介石，大喜过望，遂大喊：“校长！校长！归德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报告校长！归德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圭璋报告校长！”

蒋驻足观望，一眼认出了韩练成。不久，知道事情原委的蒋介石手谕江苏省主席陈果夫：“学生韩练成，着以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尽先任用。”在这一纸手谕里，蒋介石按照韩的意愿，用回了他的本名“韩练成”。

自此，韩练成正式脱离了西北军，进入了黄埔系。此后，韩历任江苏省保安干部训练团主任、省保安处副处长、独立十一旅旅长、镇江警备司令等职。1935年秋，韩练成由蒋介石特批，进入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三期深造，与冯玉祥等120名将官学员同窗3年。在这里，他结识了桂系军阀白崇禧的副官石化龙。石化龙多次将韩练成介绍给李宗仁和白崇禧，劝说他们重视这位战将。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白崇禧推荐韩练成担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的高级参谋，并指派其为李、白两人与各方联络的军事代表。被蒋介石钦点列入黄埔系的韩练成，此时进入以李宗仁、白崇禧为代表的桂系。1940年，蒋介石到柳州召开军事会议，发现韩练成已在桂系部队中担任了师长，非常高兴，特批给他一笔5万元的费用：“你要很好地利用这笔钱，重点用于与各方人士联络感情，站稳脚跟。”蒋介石已经把韩练成当作自己人来培养。

1942年5月，韩练成由第十六集团军参谋长职上调入国防研究院第一期做研究员，期间，逐步形成了多军兵种合成作战、军训、军制等国防战略层面上的思维体系，撰写了《动员学》《论国防教育》等论文。这个时候，他的思想开始发生重要的转变。尽管他的日子已经过得比较舒坦了，但是仍然有一种苦闷、压抑、孤独的感觉，总觉得报国无门。韩练成一边潜心研修，一边梳理自己的人生轨迹：“从军十七载，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了升官？”早在1933年3月，当他得知好友关麟徵率部在古北口长城勇抗日军时，他面见蒋介石，要求去关部参战，但却受到了蒋的冷遇。蒋对韩“不懂政治”的求战举动颇感不满，经过了这件事，韩练成认识到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之荒谬。

1943年 5月，韩练成从国防研究院毕业，被蒋介石调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担任高级参谋，同时担任参谋总长办公室参谋组长。6月，经过缜密的考虑，韩练成委托无党派人士周士观通过他的女婿、中共地下党员于伶安排了与周恩来的第一次单独会面。由于与周已不是初次见面，又有“黄埔师生”之谊，二人谈话直入主题。

韩练成首先向周恩来简要介绍了自己的经历，谈了自己对当前军事、政治形势的看法，并明确表示想加入共产党。对此，周恩来则谨慎地表示，国共合作期间，共产党不在国民党内部、国军上层发展党员，希望韩练成在国统区、在蒋桂高层之间好好工作，为国家、为抗日统一战线作贡献。

在谈话就要结束时，周恩来突然问：“韩参谋长，你是桂系将领，刚才你说在西北军为焕公（冯玉祥）解围，是怎么回事？”于是韩练成简单介绍了他与冯玉祥的渊源。周恩来又问：“那么，‘四·一二政变’前后，你也在西北军，有一位也姓韩，叫韩圭璋的人，你认识吗？”韩练成惊呆了，半晌才说：“我就是韩圭璋。”周恩来也吃了一惊：“你就是？”周恩来告诉韩练成，他是从刘志丹处知道韩圭璋此名的。

从此，韩练成确定了与中共的同志关系，开始了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的秘密工作，他严格遵照周恩来的指示，除了周或周本人指定的王若飞、董必武、李克农、潘汉年之外，绝不接触中共地下组织及中共领导下的各种武装力量。

勇返潜伏

1947年1月28日，韩练成到徐州参加蒋介石、陈诚召开的军事会议，回来后马上把国民党将要进行鲁南作战、全歼临沂共产党的方案这一重要情报通过中共联络人通知临沂的华野。

1947年2月1日，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副司令李仙洲下达了占领新泰、莱芜的命令。由于掌握了韩练成传递来的消息，华野迅速制定了作战方案。2月12日，李仙洲的部队占领口镇、莱芜、颜庄、新泰，摆出“一”字长蛇阵。14日，陈毅率领华野昼伏夜出到达蒙阴地区，20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莱城，李仙洲大惊失色。21日晚，李仙洲召开高级将领会议，决定22日早8点向北突围。韩练成以四十六军部队分散不好集中为由建议推迟一天突围，他的建议得到了李仙洲的支持。李仙洲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推迟一天突围，且在关键时刻韩练成失踪了，他的部队迅速葬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解放军仅用3天时间就把盘踞在莱芜的国民党军歼灭了，并活捉了第二绥靖区副司令长官李仙洲。这就是当年震动南京政府的莱芜战役。

5万多国民党军队被歼灭，时任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得知消息后大为震惊，惊叹：“5万多人，不知不觉，3天就被消灭光了？！”

关键时刻，韩练成到底去了哪里？这个疑惑困扰了李仙洲26年。1973年，李仙洲获特赦后受到周恩来的接见。李仙洲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见面后他对周恩来执弟子礼。临别时，周恩来问李仙洲有什么要求，李仙洲就提出了他一直埋在心中的这个疑惑。

周恩来道：“韩练成同志就在北京，你们可以相见。”李仙洲虽然没有去见韩练成，不过他心里韩的战场失踪之谜有了答案。原来，韩练成离开李仙洲后，他就被杨斯德和解魁转移到莱城西关一家地下党联系的商店里，在商店的地下室里躲了起来。由于第四十六军群龙无首，失去了指挥，部队立即陷入一片混乱，造成李仙洲指挥失控。

莱芜战役结束后，韩练成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陈毅和粟裕。随即，他萌生了再入虎穴的想法。经批准后，韩练成经青岛前往上海，然后到达南京。第二天面见蒋介石。他把自己早已编好的“惊险一幕”向蒋介石表述了一番……蒋介石听后不但不怀疑他，而且赞扬他是“孤胆英雄”。不过，韩练成孤身从莱芜战场回南京这件事，很多人持怀疑态度。

1947年3月底，蒋介石下令调韩练成入国民政府参军处任参军。这是韩练成第二次在蒋介石的身边参与机要。蒋介石举行军事会议、研究战局、飞赴各个战场，韩练成时时在侧；送蒋介石看的战报必须要经韩练成之手，蒋介石批出的命令亦最先经韩练成过目。

晚年韩练成

就在韩练成平步青云，并且得到了蒋介石信任的时候，在莱芜战役中被俘的一个国民党团长逃了回来，并如实报告了韩练成在莱芜战役中的异常表现。此外，国民党高级将领杜聿明还向蒋介石汇报了另一个情况：韩练成和陈毅密谋，才导致了国军鲁南惨败。

韩练成得知有人密告他是“共谋”后，迅速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室，“义愤填膺”地说：“鲁南失利我有责任，可我不是共产党！如果杜聿明拿得出真凭实据，我愿接受军法制裁；否则，他就要承担诬陷的责任。”蒋介石一言不发，虽然心中有疑虑，但对于韩练成多年的表现，更多的还是信任，最终蒋介石将此事当做部下之间的不和排挤，不了了之，韩练成侥幸过关。

1949年初，韩练成担任甘肃省保安司令，到任后的第二天，南京国民政府的拘捕令就到了省政府主席张治中的手里。原来，在韩练成离开南京的当天，特务就破译了韩练成和共产党军队联系的密码。张治中遂秘送韩练成远走高飞。

韩练成先是逃往香港，后经东北到达解放区。据说，韩练成出走香港后，蒋介石大怒，一把摔了手中的玻璃杯，对何应钦等人道：“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他的！如果不是你们贬他一个中将当旅长，他会投共？”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韩练成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兰州军事管制委员会副主任、西北军区副参谋长、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及甘肃省副省长等职，并于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实现了他多年的夙愿。

1955年， 韩练成被授予中将军衔。1982年，韩练成留下遗言：“作为共产党员，几十年来，不论是在党外的时候，还是入党以后，党要我做的事，全都做到了，可以毫无遗憾地、安详地闭上眼睛了。”1984年2月27日，传奇将军韩练成在北京逝世，终年76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