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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初,获知广东省和福建省侨批文化有关部门正在申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中国侨批”的同时,我正好也在着手收集整理东兴的侨批资料。我在一篇《田野调查东兴汇路》中获悉:“河内侨批经营者赵开针,是东兴汇路的开拓者之一。”便对此人产生了兴趣,同时也对1942年至1945年期间,侨批从业者们是怎样冒死在日军铁蹄下,通过东兴汇路把一封封侨批从海外安全送到侨乡各地侨眷家中的艰辛历程充满了好奇,带着这两个好奇我决定重走东兴汇路。
去到异国寻找“赵开针”
凭着在越南工作了10年的经验,我以为只要到越南侨批中转地河内,就肯定可以搜寻到关于“赵开针”的资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寻找之旅并不像预想中那样顺利,而且波折重重。
寻访第一站:我去到河内市巴亭区越南国家邮电局附近来的侨批局中转站“聚贤亭”。在录访资料过程中,遇到从广东旅居越南的“侨三代”廖德忠(2018年9月已故),他向我讲述了很多事情。
廖德忠是在河内出生的华侨,从小他父亲经常给他讲述过去河内发生的事。因廖德忠和我同岁,比我大3个月,所以我称他忠哥。据忠哥介绍,1942年太平洋战争的战火烧到河内,当时的侨批局分散到现在河内“唐人街”和现在的还剑湖区的“书街、碗街、鱼街、鸡街”,都是一些小小的铺面。当时接收中转侨批信件业务比较多的是河内的“振顺盛”号,老板姓赵,赵老板的太太是广西东兴人,赵老板有个弟弟叫赵开光,负责在香港经营番批业务。我向忠哥询问是否听说过当年的河内侨批经营者“赵开针”此人,他说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就这样,对“赵开针”最初的寻访毫无头绪。
返回祖籍广东继续寻找
既然在越南河内没有找到关于“赵开针”的线索,我决定再回到国内寻找。寻访第二站:到我的故乡——广东汕头、潮阳、揭阳找。2017年7月,我坐上了防城港北开往广州南的动车,又在广州南转车,坐上前往潮汕的动车。
经过连续8个多小时的奔波,我却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追寻之路令我心潮澎湃。当天晚上我立即前往拜访了汕头潮汕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长陈荆淮,想从他那里寻获到关于“赵开针”的资料。在陈荆淮的引领下,我查阅到“汕头籍潮阳仙城镇赵开光”的有关情况,汕头的“再发行”、越南河内的“振顺盛”都是赵开光他们家的侨批馆。但从汕头侨批馆的资料中,依然查找不到“赵开针”此人的线索,寻找仍一无所获。我并没有灰心,又来到揭阳华侨文化馆查阅资料,在揭阳魏启峰公司旧居查找线索。在揭阳鱼湖镇梅兜村,我找到了40多年前的战友、魏启峰公司的家族后人魏美龙。这是我这几年来第3次回广东揭阳收集侨批资料,魏美龙一见面就说:“你还在收集侨批资料?”我回答:“嗯,这次还要找人。”在魏美龙的引领下,我拜访了魏启峰侨批局后人魏碧武,可也查找不到有关“赵开针”此人的资料。
第三天,在揭东县人大信访办主任黄俊煜引领下,我们到揭东侨批馆查阅相关资料,材料零散众多,犹如大海捞针,大家都累坏了,还是没找到有关“赵开针”的半点信息。我仍不死心,紧接着,又到汕头市拜会了对侨批文化有着资深研究的原新华社福建分社副社长王炜中(汕头侨批文化研究中心开拓者、申报世界记忆遗产——中国侨批的经办者)。与往次查找情况一样,我们只找到了汕头侨批经营者、“再发行”的赵开光。通过资料,我们获悉“再发行”是赵开光老板的保号,赵开光是潮阳县仙城镇仙门城乡人(现汕头市潮南区仙城镇仙门城乡居委会),后定居香港,2018年初已故。又一条寻找 “赵开针”的线索中断了。怎么办?我抱定决心,继续找!
寻访第三站:2018年9月10日,我抱着一定要找到“赵开针”的决心,随东兴市政协组织的寻根侨批文化考察团来到汕头、揭阳、福建、泉州。路上,和我同行的林以雄的几句话启发了我:“‘再发行’的赵开光与你要找的赵开针是同一个地方——汕头潮阳县仙城镇的,这两人是同姓同乡,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你或许可以从这里面下功夫。”
非“赵开针”乃“赵开钳”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未待我查找出赵开光与“赵开针”之间的联系,我的寻访突然有了转折性的突破。2018年10月13日早上,东兴侨批馆门口来了4位兴致勃勃的参观者,他们在侨批馆门口的宣传栏前驻足,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我放下手头的工作,上前搭腔,他们听到我一口潮汕口音,其中一位来访者便问:“你是潮汕人?”“是的。”我一边递上我的名片,一边作自我介绍:“我姓林,是东兴侨批汇路文化研究协会会长,祖籍揭阳,1968年应征入伍到部队,在广西50多年了。”来访者告诉我,他叫赵永龙,是从汕头潮南仙城来的,来东兴看望他姐姐。他彬彬有礼地为我逐一介绍同伴:“这是我姐姐赵永凤,这是我爱人。”天啊!我看着眼前的人越看越眼熟,巧了,这不是几年前我在东兴市组建“东兴市潮汕商会”时,拜访的东兴市原人大副主任赵永凤嘛?今天在侨批馆门口相逢,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赵永龙指着侨批馆宣传栏内的文字说:“‘越南河内侨批经营者赵开针’,这里可能是笔误,应该是‘赵开钳’,而不是‘赵开针’。”原来如此,我苦苦寻访的“赵开钳”终于找到了!一直困扰我的谜团豁然解开了。再次梳理我这几年3次到越南河内、海防等侨批中转站旧址查找和多次回祖籍潮汕地区搜集的资料,足以佐证赵开光的哥哥、振顺盛批局老板赵开钳就是那个我一直在迷芒中寻找的“赵开针”,东兴侨批馆门口宣传栏中写的“赵开针”应该是当时资料的笔误。
东兴侨批开拓者——赵开钳
赵开钳(1900—1978),广东潮汕人,出生于一个四世同堂大家庭,家族世代务农。其祖父粗通文墨,捐钱买了一个“功名”,虽无实职,但获得虚衔,荣耀乡里,至赵开钳出生时,家道中落,日子颇为窘迫。一家十几口人就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下山虎”厝的门楼厝手(即一座房子的门口小角房)居住。
赵开钳年轻时,不像农家子弟,倒像白面书生,清癯的脸庞,五官轮廓分明,俊俏中洋溢着书卷气,平静的眼神中带着刚毅。这样一个人,注定是不会随遇而安。尽管看到族人中有不少人闯南洋后,一去不复返,但为了干出一番功业,闯出一片天地,赵开钳还是毅然决然舍别家室,漂泊海外打拼,28岁的他,离开了乡梓和家人。
闯荡之初,赵开钳并没有前往南洋深远处,只在越南河内落脚,这是独具慧眼的抉择,有两个好处,一是离家乡不太遥远,需要时往返方便;二是这里同样有商机,陆路水陆都比较便利。赵开钳最初主要活动地点是越南海防、河内的唐人街(今河内还剑湖区碗街、材街、鱼街),经营活动地点主要是东南亚老挝、缅甸、柬埔寨、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坤典(印度尼西亚)和云南广西一带。一开始先经营杂货,因为脑子灵活,善于把握商机,渐渐积累了一定的财富,生意做大之后,有了正式商号“振顺盛”,这时候,门路越来越宽,生意越做越大,财源滚滚的赵开钳为了扩展业务,不仅开办了自己的银号、批局,还购置了一艘“火轮”,创办了运输公司。产业雄厚的赵开钳数度衣锦返乡,探望老父和眷属,周济贫苦亲戚和鳏寡乡邻,并为村里建桥铺路,做很多善事。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汕头相继沦陷,原本从香港到汕头的汇路中断,没了海外的汇款,侨眷的生活为时局所迫,越来越困顿,难以为继。 失去与家乡的联系,侨胞们都心焦如焚,他们不懈地探寻,辗转奔波,焦急探寻新的侨汇之路。终于在日军的严密封锁中,找到了从越南河内至芒街过境东兴,直达潮汕的“东兴汇路”。赵开钳同样面临着汇路中断的焦虑,探寻出东兴汇路对于他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走这条驿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他的妻子伍如英是东兴人,凭着这一优势,赵开钳在东兴设立了批局,让妻子经营管理。每天都有为数不少的侨批,经过“振顺盛”批局过境东兴,伍如英接手处理好,再发送出去。“振顺盛”批局的流量很大,在当时来说可谓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时间进入1944年,抗日形势越来越好,但东兴汇路形势却变得严峻起来,日军所到之处,都对侨批严查。一天,因一个离职船员的告密,赵开钳的轮船遭到日军拦截检查,搜出大量盖着赵开钳夫妇印鉴的黄金,日军不仅将其全部没收,还随即全城布告通缉赵开钳夫妇。幸亏得到在日伪军办事处供职的朋友暗中襄助,赵开钳一家及时逃避,幸免于难。但此后赵开钳只能携一家人登上一艘船在海上到处漂泊。因国内沿海一带和越南沿海均被日军占领,于是船每到一处便派伙计下船偷偷购买给养。
逃难的日子里,赵开钳经营的商号陷于停顿,侨批业务往来受到严重打击。然而侨批业界仍坚持与日本侵略者做不懈斗争,东兴汇路并没有中断,仍然发挥着作用。
开创事业的贤内助——伍如英
东兴汇路在侨批史上有着特殊的历史作用,特别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说赵开钳在那个时期创办的东兴批局转接站曲线拯救了百万潮汕侨眷,那么赵开钳的太太伍如英为了开拓东兴汇路亦功不可没。
伍如英,出生于 1910年,1989年去世,祖籍广东廉江,从小随父定居东兴,伍如英自小在学校读书,学历至初等师范。1930年代末,在越南河内经营振顺盛批局的广东潮汕籍华侨赵开钳因业务需要,常常往返界河两岸,认识了伍如英,并结为夫妻,共同经营侨批生意。为了扩大业务,赵开钳在东兴中山街租了一间楼房,也作为自己设在东兴的一个业务点,让伍如英管理。
日军占领东南亚等国,控制了南洋水陆交通,各处汇路中断,东兴汇路开辟后,赵开钳在东兴有站点,又经营多年,改走这条新的驿道对他来说可谓是得心应手。业务量越来越大,各处侨胞的信函、钱币、财物,经过他在河内的“振顺盛”商铺,源源汇到伍如英家里。在东兴的伍如英,虽然不能与丈夫每日相守,但生意上联系密切,有时水客会带来赵开钳给她的字条,见字如面,伍如英看到丈夫的手迹,便仿佛看到了他,仿佛他就在身边,她心里热呼呼的,什么苦涩、烦恼都烟消云散。赵开钳也时不时来东兴探望,夫妻俩同心同德、情意深厚,无论彼此距离有多遥远,伍如英心中都充满希望和力量,毫无怨言地守护着与丈夫一同开创的事业,守护着彼此珍贵的爱情。
管理好侨胞财务和信件,尽快发送出去,是伍如英重大的职责。她总是很仔细地将批件数量、批件的来处与姓名、收件地与收件人、水客姓名等登记入册,再分由水客或邮局送达。当时邮递业不发达,邮局人手少、车少,况且侨批数量多,邮局也不堪负重,又需几经周折派送,倒不如水客乘车直达来得便捷,所以伍如英多让水客送件。来往多了,大家都混得厮熟。伍如英把水客们视作难兄难弟,热情招呼他们,渴了,端上一碗茶水;饿了,端出饭菜。多少次,她站在门阶,目送这些难兄难弟挎着藤篮的背影,默默祝福他们路途顺利,平安到达。
伍如英负责侨批收转经营业务,每天要处理大量来往的侨批信件,很是辛劳。所有的业务也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危险的运作,伍如英还曾遭遇过生命危险。在一次随船押送侨批时,突遇日军飞机临船扫射,船上一片慌乱,伍如英不慎跌入大海,茫茫大海无处可觅踪影,待飞机远离后,大家拼命呼喊,驾船寻找,都以为她凶多吉少了,但伍如英是北仑河畔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常到河里玩耍、游泳,较谙水性。况且刚为人母的她,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女儿啼哭声在她脑里回荡,求生的欲望使她竭力挣扎,最终奇迹般获救。
赵开钳夫妇后续的故事
1945年,日军投降后,形势好转了,原汇路畅通,东兴汇路逐渐废弃,赵开钳来到东兴,把家眷带回到河内,生下儿子赵永龙。儿子逐渐长大,赵开钳向妻子袒露一个长年萦绕自己内心的心结:家乡父母已逝,家园荒芜,赵家家业得有人守护。伍如英知道赵开钳的决定意味着什么,赵开钳望着天真活泼的儿子,想到与妻子风雨共担、患难与共的日子,他不忍如此,但通情达理的伍如英了解丈夫,理解丈夫,欣然接受丈夫的安排。
1951年,伍如英将女儿交给姐姐抚养,和丈夫带着儿子来到汕头潮阳仙城,小住一段时间之后,赵开钳与妻子挥泪告别,回河内经营“振顺盛”。丈夫走后,伍如英长守空房,思夫之情日炽。1958年,母子俩来到东兴。东兴不但是她难以忘怀之地,亦希翼与丈夫距离近些,得以有机会鹊桥相会。但此时丈夫音讯全无,路途又不通,伍如英只好带着儿子重回潮汕,别人家享受天伦之乐,伍如英只能仰望明月,遥望南方,思念着异国他乡的丈夫。直到越南南北统一,越南反华,驱赶华侨,赵开钳已是耄耋老人,拖着病身,赤手空拳回到故乡,辉煌的过去已成过眼云烟,老夫老妻相对,述不尽多年衷肠。1978年,赵开钳病逝,走完他富有传奇的一生,伍如英1989年病故。
一字之差,小小的乌龙,让我经几番波折,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赵开钳,寻找他的这一路曲折,让我完整的了解了当年一个东兴汇路开辟者的艰辛历程,也清晰了解了这条长达3000多公里,历时3年半,洒满华侨前辈们血汗的东兴汇路。由衷钦佩这个年轻时到北越创业,大半辈子光阴在异国他乡度过的华侨前辈赵开钳。时局的变幻,左右着他的人生轨迹。年轻时离开故里至晚年魂归故里,这是他人生抉择的必然结果,而影响他抉择的,自然是他的家国情怀。他有过不凡的业绩,名噪一时,造福桑梓,更让人感铭的是在抗战时期,他屡次历险,拯救无数同胞的生命。 东兴汇路是东南亚各地华侨界,在荒芜中共同踏出的一条路, 赵开钳无疑是开拓者之一,他是东兴汇路的一面旗帜,一员在驿道上奔驰的先锋,东兴汇路无疑是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留下熠熠生辉的历史记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