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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血战湘江的民间记忆
2019-07-15 | 来源:文史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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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4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进行了一次震惊世界的长征,这次战略转移实现了党和革命事业从挫折走向胜利的伟大转折,开启了中国共产党为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斗争的新的伟大进军。

        10月17日中央红军2个纵队、5个军团、8.6万人,那个夕阳西沉的黄昏,从于都河匆匆出发。四天四夜,红军将士或走浮桥,或摆渡,或涉水过河。随后一路过关斩将,短短40多天内突破了国民党布下的三道封锁线,11月25日开始,由湘桂、交界的永安关、雷口关陆续进入广西。

        灌阳、全州、兴安,正是广西境内的湘桂门户。三重镇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岭南咽喉全州似三角形顶点,灌阳、兴安一线拉成三角形底边。湘、粤、桂军与国民党中央军早就在“铁三角”长约130公里、宽约50公里地域张开口袋。兵分五路,前堵后追、北压南挡、两侧夹击,只等中央红军撞进“铁三角”,发动铁壁合围,彻底将中央红军“消灭”在湘江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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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红军唯一的出路,只有抢渡!

        湘江战役,是红军长征中一次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役。数万将士将生命化作利斧,劈裂暗夜,劈碎铁与火的重围,劈开了一道生死路。经过这场极为惨烈的厮杀,中央红军突破了国民党军队的第四道封锁线,粉碎了蒋介石“围歼”中央红军于湘江以东的图谋,在中共和军队生死存亡的关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这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最艰苦、最惨烈、最悲壮的一场硬仗。

        每一次战斗,都有年轻的士兵倒在湘江两岸。

        每一次战斗,都在书写苦难辉煌。

        每一次战斗,都在铭刻忠诚信仰。

        血染的桂北大地上,还在书写着军民鱼水情的温情。湘江两岸的百姓,有为红军架桥的、有为红军疗伤的、有为红军送饭的、有为红军带路的、有为红军挑担的、有为红军守墓的……有汉族,也有苗、瑶等少数民族,笔者通过他们的口述细节还原红军长征途中强渡湘江,突破国民党军队第四道封锁线的历史场景,再现红军不畏艰难,胜利走出广西,一路向西的悲壮历程。

        这段历程,也是中央红军首次进入少数民族集聚地区,通过大力宣传和帮助少数民族政策,得到了广大少数民族同胞的认同和拥护,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感人故事。笔者行走于桂北大地,穿梭于乡野田间,寻访到一个个当年的亲历、亲闻者,尝试用他们的口述碎片,通过组合还原,揭开85年前那场战役的面纱,拂去硝烟落下的烟尘,令一个个曾经鲜活的面孔逐渐清晰……


支义清:帮红军架桥得了7块光洋

        我叫支义清,是广西全州县凤凰乡石塘村人,出生于1914年10月23日,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我随母亲生活。家里很苦,我7岁就去砍茅草卖;9岁就帮人看牛;12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生活更加艰难,白天打短工,晚上靠抓点鱼虾卖来补贴家用;16岁后,我开始帮人撑船,撑的是那种能装七八千斤到一二万斤货物的木船,在湖南撑过最大的船,能装载6万多斤。

        1934年冬天,红军来了。先头部队有100多人,穿着便衣,都是外地口音。他们来买东西,一开始给钞票,看当地人不认识,就用铜钱和光洋来支付。 我当时只有20岁,在湘江边当船工,正是气力好的时候。当时我们一起有6条船在全州等货,来了几个人说要征用我们的船去架桥。谈好以后,我们就撑着船逆水而上,到了洛口的大坪渡口,然后帮助红军一起砍树、搬木头、门板、架浮桥。为了给大部队搭建浮桥,红军找附近的老百姓借来门板,标上记号,并承诺带走的时候帮装回去。大家先把门板拆下来,一块一块铺在船上,然后用绳索固定好。桥面蛮宽,可以6个人排着走。

        湘江水是从兴安往湖南方向流,俗话说“兴安高万丈啊,水往两边流”。我帮架了几天浮桥,得了7块花边(兴安方言,意思是光洋)。

        但是红军不熟路。有1个排左右的人走前面打先锋。要走到哪去,想走哪条路线,就在重要的路口做好记号,用石灰做好记号指明朝哪个方向走,后面的队伍一看就知道怎么走了。没找到人带路的红军队伍,就靠打前锋的一排、两排人撒石灰做记号。看得出这些红军战士都是受过苦的人。

        红军从江西来,在湘江是吃了大亏的。革命不是一次成功的啊。那年农历十一月底连打了3天大白霜,天气好冷啊。那些兵(红军)到了湘江边后,也没住的地方,就地躺下,这里倒一个,那里倒一个,江边到处躺满人。

        大坪渡口的浮桥用了6条船,船和船之间用3根圆木接上,然后在圆木上铺上木板。桥架好以后,我怕挨枪炮打到,就跑回家了。我家里距离大坪渡口有十多里路。

        红军睡在老百姓的屋檐下,从不入户。每到一处还要打土豪,为老百姓做主。大家都觉得红军好,都愿意为红军做事。

        帮红军做工有工钱,1天1块银元。

        后来,国民党飞机紧盯着红军打,死了好多人。红军衣衫破烂,待人和气。红军队伍里什么人都有,有木匠、篾匠、草医、漆匠等。

        过湘江那天,红军在湘江边杀了头猪,喊我们一起吃饭。饭后,有个人对我们说:“你们今天莫(别)回家了,跟我们打土豪去!”有人真跟着红军走了,我没去。几天以后,听说红军走了,我才去找船,浮桥早已经散了。船也不见了,我就沿着湘江往下游走,快到全州县城附近才找到。

        我其实见过两回红军,架浮桥的时候是冬天,是第二回见。第一回是在当年7月,红军从我们村前经过。他们在鲁塘住了两天,用稻草打地铺睡的,走的时候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育松:我大哥把红军带到老山界脚下

        红军过路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没见过,不过我哥哥见过,还给他们带过路,得过红军给的两块银元。

        我大哥叫张育林,小名叫老梅崽,是民国十一年(1922年)出生的, 因读过私馆有点文化,在塘坊边龚文成家的店铺里当先生。那个店铺就在衡州会馆隔壁,卖点豆腐啊、盐啊、米啊,主要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零货。同仁当年有两个地方有铺子卖东西,一个是塘坊边,另外一个是过江铺。因为挑东西来往华江和塘洞的人都要经过这两个地方,所以比较热闹,以前还有过伙铺(兴安方言,意思是客栈)。

        我大哥说,他看到红军一到塘坊边就找地方架锅头,找柴火煮饭,有的人米袋里没有米了就到龚家铺子买米。当时是冬天,那些人(红军)的衣服穿得很破烂,有些还穿着单衣,好在山里干柴、干竹片多,红军士兵就在衡州会馆后面的空地里烧起好多火,东一团、西一团的围满了人,在烤火的时候还有人唱山歌。大哥讲没什么听得懂,听说有些人是从江西过来的吧。

        白天稍微好点,没那么冷,夜里气温降下来,借住在衡州会馆和附近老百姓堂屋里的人倒没什么,那些睡在屋檐底下的,穿单衣的就造孽(兴安方言,意思是可怜)了啊,个个冷得打摆子(兴安方言,意思是打抖)。村里好多人在红军来之前都躲到山里去了,龚家的人因为铺子里东西多,正在打包,想把值钱的家当搬到山里藏起来,还没来得及搬完,红军就来了,后来看那些红军并没有国民党讲的那么坏,而且拿了东西还主动给钱,索性不去躲了,还让我大哥也留下帮忙看铺子。

        大哥那时候才十几岁,什么都不怕,很快就和红军混熟了,还帮红军找吃的、用的,还主动把自家门板借给红军当床铺用。

        第二天下午,红军里有个像是当官的人问大哥雷公岩怎么走,大哥问他,你们去那大山里做什么?对方说不做什么,只是要从那里翻到一个叫塘洞的地方去。我大哥回答,塘洞他也没去过,不过雷公岩倒是去过两回,那里面一到冬天就长好多香菇,红军到了山里可以找找,这个季节正是冬菇长出来的时候,可以捡起来煮汤喝。红军当官的讲:“好啊,要不这样嘛,你这个娃懂事,我请你帮带路到雷公岩要不要得?”我大哥说,那里太远,等送到雷公岩再返回来,天肯定黑完,打死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走夜路。红军当官的又对我大哥说,那你带我们走一段,走到哪里你想回来就回来,告诉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就行。

        就这样,我大哥领着红军经过江铺、龙塘江,一路走到五岭背,先到一步的红军讲已找好住在那里的瑶人带路,我大哥就返回来了。走的时候,那个红军当官的塞了2块银元给他,还问他想不想跟着一起去当红军,我大哥讲那不行,还是要回塘坊边卖东西。

        民国三十年(1941年)打日本,政府征兵,我们家里有四兄弟,必须有一个人去当兵。规定用抓阄的方式决定谁去,结果是大哥手气好(兴安方言,意思是运气好),抓到了。政府讲是要送他们去前线打日本鬼子的,打走日本鬼就可以回来。没想他到这一去,就了无音讯,到现在还无影无踪。


李明晨:我是听父亲的故事长大的

        我的父亲叫余才凤,是个失散红军,因为在湘江战役中负伤,走不动了才流落在华江。你们要是早些年来找他,可能他有蛮多故事,可惜他老人家已经在1996年去世了。

        “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嘿啰嘿!拔野菜那个也当粮啰,嘿啰嘿!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天天打胜仗呀,打胜仗。”我父亲最喜欢抱着小孙女坐在门前的土坡上唱这首歌。听得多了,隔壁邻舍的人都讲那是红军歌,其实那是父亲江西老家的民歌。

        父亲生前参加过湘江战役,过老山界时与红军大部队走散,留在了兴安县华江乡同仁额头村。

        父亲年轻的时候讲,1934年渡湘江后,他发现枪上的弹夹掉了,就返回去捡。敌人在河对岸打枪,他刚跑到岸边,一眼就看见掉在路边的弹夹,赶快拾起来又猛跑。就在这时敌人的枪响了,他头上的军帽飞了,他只顾低头猛跑,总算躲过一劫。他讲那时候子弹宝贵啊,发子弹的时候当官的就特别交待,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每一颗子弹,打仗的时候有子弹就有可能活命。

        有一次,父亲和3个同志正行走在松树下边,耳后听到敌人的炸弹一声巨响,赶快蹲下来,就地往前一滚,只觉得地面一震,感觉手臂一阵剧痛,心想这下“报销了、光荣了”。过后抬头一看只是手臂擦掉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流,他正庆幸是小伤无大恙,回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的3个同志都牺牲了。看着自己的死难兄弟就这样死了,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牙咬得紧紧的,恨不得把敌人全都消灭。

        父亲健在的时候,每年都会被邀请去华江学校,讲述长征时的经历,现在很多华江熟人都和我讲,他们是听着我父亲的红军故事长大的。


向作能:我岳父是失散红军

        红军来的时候,我才4岁多,可能因为我家是伙铺(华江方言,意思是客栈),那夜红军就住在我们家里。

        红军蛮守纪律的,在我们堂屋铺满稻草,10多个讲江西话的人打起连铺睡觉,没有人进去其它房间。我还记得他们好喜欢我,个个抢着抱我,嘻嘻哈哈地把我抛来抛去,大家都喜欢逗我玩。他们第二天走的时候,有一个人拿出一把子弹交给我父亲,讲:“老表,我们没有什么钱,送点子弹壳给你以后卖钱。”当时那些子弹也没办法卖啊,后来由于各种原因,东一个、西一个弄丢光了,很可惜。

        我的岳父张德明是一个失散红军,这件事一开始我也不晓得的,直到1981年,我在千祥街上摆摊卖东西,同仁的老红军刘华连问我是哪里的人,我告诉他我是锐炜的,还告诉了他我家里都有什么人。当刘华连听到“张德明”3个字时,眼睛一亮,紧接着问我:“是不是江西来的张德明?”我回答:“是啊。”刘华连马上说:“哦!张德明,他是和我一起从江西来的!”

        经过刘华连的认定,才确定了我岳父失散红军的身份,之后政府给他每个月发30块钱的工资,可惜只领了1年,1982年老人家就去世了。老人去世后,政府给家里补发了一年的钱作为抚恤金。刘华连那时候很有名的,要是没有他的认定,就没有人相信我岳父是失散红军了。

        以前经过落林口的小路是从村中穿过,现在村后通公路了,当年挖公路的时候在李家岭口一带挖出好多人骨头。我曾跟着岳父去做工,填土方的时候看见那么多骨头,就好奇地问岳父:“哪来这么多这种东西?”我岳父长叹一口气,说:“唉!这些都是红军的骨头哦!”

邹明远:父亲建庙保护战友坟茔

        我父亲是失散红军。

        红军长征过华江的时候,我父亲在和桂军的战斗中受伤,跟不上队伍了才留下来的。

        关于那段历史,我们兄弟两人很感兴趣,仔细查阅了资料,大概了解一点。

        1934年12月4日,担任后卫的红三军团从锐炜到千家寺住了一晚,第二天经过枫木凹、到达垌上村。在得知一股桂军从溶江司门经滑石堰、小河向垌上偷袭的情报后,派出一个团到距垌上村一两公里的老草岭上构筑工事,阻击桂敌。双方激战到晚上,红军退守垌上后再经过土江,出金石追赶红三军团主力。

        那一仗打得蛮激烈,红军损失蛮大,在垌上盐里江村留下10名重伤员,委托村民邓启禹等人进行救护。其中8人因伤重先后牺牲了。我父亲邹日明和另外一个人伤得没那么严重,活下来了,还和村民一起把牺牲的那些红军战友埋葬在盐里江。

        伤好以后,我父亲离开垌上想走回老家,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加上他不放心把那些牺牲的兄弟们的尸骨留在外地,就又回到了村里。为了使牺牲的战友经常得到祭奠,他特意在战友的墓茔旁建了一座小土地庙,每年清明都来祭拜。1952年,我母亲陆志美看他为人正直,又是失散红军,就嫁给了他。

黄月英:我给生病的红军喂奶

        民国二十三(1934年)年,红军来的时候,潘家寨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在家。能跑的跑、能走的走,都进山躲起来了。因为红军来之前,国民党就四处放话,说共产党来了要共产共妻、杀人放火,他们见人就杀,见妇女就抢。所以村里的人听见红军要来了,都害怕得躲上山去了。

        那年我刚23岁,带着还没隔奶的奶崽(兴安华江方言,意思是小男孩,此处指尚在哺乳期的小男婴)来不及上山,红军就进村了。大概有30多个红军来到我家,要求借宿,我哪见过这种架势,怕得要命。

        红军见我很惊慌,就和气地对我讲,表嫂,不要怕,我们是穷人的队伍,和贫苦穷人是一家人。见他们这么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让他们进了屋,但是心里还是怕啊,毕竟我是一个女人家,心想等到晚上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找机会跑吧。

        红军进屋后,没有任何人到我内屋里去。夜里,他们有的就睡在屋檐下,有的在堂屋里打地铺睡。我见红军很尊重妇女,才稍微打消了跑路的想法。我丈夫不放心,乘天黑摸回家来,听我说起红军的事,他说看得出这些人好像没有国民党宣传的那么坏,先看看再说吧。

        和红军战士们相处下来,见他们这样好,我便烧了水给他们洗脚,还烧了一大锅热茶给大家喝。有一个小红军生了病,加上身上有伤,什么也没吃,一进屋就躺着不动,我看着他着实蛮造孽(兴安方言,意思是蛮可伶),但家里也没什么补的东西可以给他吃,于是挤出一小杯奶水喂给他喝了。晚上,我和丈夫又专门煮了粟米稀饭喂给他吃。第二天,小红军的状态已经比前一天好了很多, 我们本想留下他再调养调养,他却执意跟着队伍出发了。


赵财旺:我父亲带红军过老山界

        我们桐子坪瑶寨的瑶族人,1949年以前都是住在老山界脚下的五岭背、龙坪拗那些大山里头,1949年以后才搬到现在这个地方落户。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冬天,毛泽东主席的红军队伍就是经过我们以前住的地方,过雷公岩、百步陡以后翻过老山界的。雷公岩坡又陡又窄,真难为他们那么多人爬啊。听长辈们讲,红军有几匹马从崖上跌下去,脚骨都断了,还有一个受伤的红军连长邓炳彪也跌下去了,也是他命大,竟没死!是我们瑶族人救了他一命,后来他落户在华江了。

        那时候我才三四岁,红军来的时候我还趴在妈妈背上,后来我妈讲,红军突然就到了家门口,走得快的大人都到深山里躲起来了,我妈背着我哪里走得快。红军对瑶民们说,我们是穷人的队伍,这几天不要紧,等我们走了,你们再进山躲几天吧,国民党很快就要追过来的。

        当时给红军带路的是赵贵良、赵荣高和另外一位赵氏族人,赵荣高是我父亲,赵贵良比我父亲长一辈。他们将红军送到龙胜后,一个红军当官的问了赵贵良和我父亲的家庭情况,说,你们不要回去了,跟着我们当红军打土豪去吧,今后包管你们有衣服穿,有饱饭吃。赵贵良说,不行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少,哪里走得开。我父亲也说,不行不行,我爸肯定不给我跟你们走。说完,两人就要往回走。但红军说,莫急,你们这样是回不去的,等我写张路条给你们,要不然路上会出事。但另外那位族人选择跟着红军走了。

        回华江的山路上,沿途都是过境的红军队伍,见有人往回走,不时有端着枪的人拦住他俩,警惕地问是什么人?为什么往回走。好在父亲手里有红军写的路条,一路拿给红军看,才能够走回来。听我父亲讲,他们回到半路,大概是在雷公岩的山上,刚好遇到红军和国民党追兵打起来了。他们两人熟悉那一带的地势,赶快找地方躲起来,等枪声远了他们才出来。


吴海峰:最后的见证

        我知道一件协兴老百姓救了个红军团长的事情,是2001年采访兴安县党史办原主任王宪民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湘江战役最惨烈的,是负责后卫的红三十四师全部牺牲了。

        红五军团的第十三师和第三十四师在长征途中担任红军的后卫,掩护红军主力过湘江。12月1日当红军主力渡过湘江后,第三十四师一、一○一、一○二团奉命急进灌阳新圩,接替红六师防地,但红三十四师下山后,桂军3个师已先行截断通向渡口的道路,三十四师被追东撤。在龙山、新圩与敌激战后,红一○○团剩下30多人,红一○一和红一○二团剩余300多人,经紧急会议决定:由红一○○团团长率该团断后,陈树湘率领红一○一、一○二团突围,重返井冈山。陈师长余部突围到湖南江永后遇敌袭击,全军覆没。陈树湘本人重伤被俘,在被押解的路上,他用手从腹部伤口处扯断肠子,壮烈牺性。

        韩伟带领的红一○○团余部30多人,掩护部队突围后翻过灌阳县大界,进入到兴安县漠川乡协兴村,又被当地民团打散,仅余团长韩伟与营长侯世奎二人大难不死。危急关头,韩伟二人得到了协兴村群众的舍命相救,后在群众的掩护下扮成挑夫逃走。

        漠川乡协兴村距兴安县城约40公里,有条简易公路可通行。我们在县党史办的欧阳江河主任和漠川乡干部蔡立桂、王福权的陪同下,前往协兴村。

        这天细雨蒙蒙,车到王家村,只见烟云雾霭中出现了10多座木房。王福权带着我们走进其中一座木房,一名七旬老人坐在房檐下木然地看着我们的到来。屋内,一对小夫妻正在火塘边打油茶,看到我们到来,热情地邀请我们坐下。王福权把坐在门外行动不便的老人抱了进来,介绍说老人叫王在平,当年救助韩伟的就是他父亲。

        王在平当时77岁,1934年的时候虽只有10岁,但问起当年的事,老人记忆犹新。他说:“我父亲叫王本生,是村里的土医生,那天去董家给人看病,回来时带了两个红军,其中一个手受了伤,是我父亲背回来的。第二天又来了个司号员,叫罗金党,才晓得这两个红军一个是团长,叫韩伟,一个是营长,受伤的是营长,叫侯奎。罗金党的脚也受了伤。3人躲在我们屋里,白天保安团来搜查的时候就藏在红薯窑里,晚上才敢出来透气,住了20多天他们伤好了。我父亲送他们走的时候,特意炒了一斗黄豆给他们在路上充饥,他们留下两支驳売枪、两本地图、两块表、一个被火烧过的私章和两个公文包。”

        韩伟当年在王本生等人掩护下,扮成挑夫逃出兴安,辗转到武汉,想找党的组织,不料被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后来国共合作,被周恩来指名救出。解放后,韩伟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

        王本生的孙子叫王修艳,他带着我们去看他家当年的老屋。老屋还在,不过早已破烂不堪,王修艳指着火塘边已经填平的红薯窖,告诉我们那就是当年韩伟等人藏匿的地方。


徐昭英:守护红军墓

        我是兴安县溶江镇金石大平寨的人,今年83岁,从小就听老一辈讲,红军过金石的时候,在大风坳上和桂军打了一仗,红军被打死了蛮多人。至今,在坳口最险要处仍存留着当年红军修筑的防御工事,听讲山上也埋了些红军尸骨。

        我小时候家里是住在座塘的。听父辈的老人家讲,我们大平寨这里埋了几个红军,1950年代初,土改的时候分房子,每次我都想要搬到离埋葬红军最近的地方住,后来终于如愿以偿搬到这里来了。住得近,才方便祭扫。要不是红军,我们穷人哪能分到房子?

        自从搬过来大平后,我每年都会祭扫红军墓。有一次,我在红军墓地挖喂鸭子的蚜虫,挖出一块人骨,大家都说肯定是红军的遗孤,于是赶紧挖个坑把骨头埋好。2018年年底,村里来了几个政府干部,向我打听红军墓的事情。2019年3月2日,他们又来了,在村里做宣传,开展红军遗骸发掘收敛工作,在我每年祭扫的地方挖出3具完整遗骸和一块骨头。

        政府干部讲,牺牲在金石的红军战士,是彭德怀将军带领的红三军团的,他们当年从华江经过大风坳后路过金石,然后过龙胜去了贵州,这些东西我老人家不懂,但我晓得大风坳上面的战壕和工事现在还在,据说红军在大风坳和李宗仁的部队打过仗。

        政府干部讲,这些红军遗骨要迁葬到一个专门的红军陵园去,迁走那天搞了个蛮隆重的仪式。那天我哭得要命,舍不得啊,我守护这些红军墓已经这么多年了!一直把他们当自己的亲人。我求那些领导,能不能不迁走?什么时候又把他们葬回来?领导讲,迁走是为了把他们安葬在一个更好的地方,不再散落在这荒郊野外,要让更多人来祭扫他们,我这才稍微安心一点。但是我还是有些想不通,希望政府能在这里建一座红军纪念碑,让我老太婆好有个纪念,能在每年清明继续祭拜。文


口述:支义清   李明晨   邹明远      

整理:刘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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