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散洪泽湖上的阴霾——张爱萍洪泽湖剿匪纪实

● 莫   云

沧海桑田，人间变迁，黄河夺淮，洪水为患。1194年，决口的黄河水改道，与淮河水道合流，大量泥沙淤高堆积，夺走了古淮河的下游水道，流向低洼的淮河汇积出全国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曾几何时，洪泽湖不仅给沿边人民带来过水患，社会动荡、自然灾害更是滋生出一批祸害百姓的匪患。民国时期，洪泽湖历届政府采取了剿抚兼施来治理土匪，但都未能从根本上消除匪患。

一

洪泽湖西岸的浅滩分为三大洼，即溧河洼、安河洼与成子洼，成子洼后来形成了成子湖。溧河洼一带是匪首魏友三的地盘，魏匪俗称“老位三”，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安河洼是匪首孙乃香等人的天下，孙所部自称“十路军”，湖边居民的吉凶祸福就决定在他的枪口下，因而人们称他为“凶三爷”。成子湖边的尚咀、罗咀、高咀附近是土匪高铸九、陈佩华的匪窝，他们无恶不作，民愤极大。高铸九还把自己的队伍称为“九路军”，与南下的八路军作对。另外，湖上还有王乃汉、张文博、“刘四乱子”、“刘五练子”等匪帮，无恶不作，残害百姓。他们横行于洪泽湖上，自称“上水马子”和“下水马子”。

据地方志书载：1917年6月20日，土匪袭击泗洪县归仁镇，抢掠财物，杀戮40余人；1926年农历十月十五日，魏友三、刘金然、潘结巴子3股土匪千余人血洗泗洪县孙园乡刘大德庄，焚毁房屋400多间，抢走粮食5万多公斤，残杀村民280多人，其中有18家绝户；1932年农历八月十四日夜，匪首魏友三率众千余人血洗泗洪县界集乡吕集村，268人被杀……匪患之害，罄竹难书。

1939年秋，日军侵占盱眙城后，这些洪泽湖边的土匪投降了日军，勾结日伪军，长期潜伏于沿湖芦苇、草滩之中，在湖上设立关卡盘剥和欺压百姓。这些湖匪常到洪泽湖周边根据地骚扰，新四军一打，他们就溜进湖中，躲过一阵子又上岸来骚扰百姓。

1941年，新四军第四师九旅旅长张爱萍率部来到洪泽湖岸边。两年前，张爱萍领兵从豫东转战淮北，奉命创建了皖东北抗日根据地。不久，他又挥师向东，开辟了淮海抗日根据地。此次张爱萍部进驻洪泽湖西岸半城镇，看到洪泽湖岸边水明草美，好一片秀丽湖光，只可惜日军入侵，土匪横行。张爱萍举目远望，陷入深深地思考：洪泽湖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如果在此建立巩固的淮北抗日根据地，打通淮北、淮南、淮海解放区之间的水上联系， 肯定是天然的大后方。因此，不打掉洪泽湖的这些土匪，就会造成对我根据地的威胁。肃清洪泽湖匪患，既是迫在眉睫的战略部署，也是湖区人民的强烈愿望。

于是，张爱萍在半城镇召开四师九旅临时旅部团以上干部会议，一个剿灭洪泽湖顽匪的计划基本上酝酿完成。4月初的一个夜晚，张爱萍与九旅政委韦国清讨论起草了给中共华中局及新四军军部的请战报告。新四军代军长陈毅与政治委员刘少奇批准并下达了肃清洪泽湖上匪患的命令：“张韦部应乘芦苇尚未生长之机，肃清湖中顽匪……二师五旅派一个团协助进剿，该团电台与九旅联络并归张韦指挥。”

剿匪的主体计划是：政治上分化瓦解，经济上严密封锁，军事上彻底消灭。首先肃清环湖周围的散匪，切断韩德勤所部对湖匪的支援，在老子山、成子湖、临淮头等地实行军事封锁，然后再进行水上攻坚战，集中力量消灭顽匪。从全国抗战局势来看，新四军剿灭匪患，把洪泽湖作为淮北根据地稳固的后方，这对于巩固华中抗日根据地，战略意义极其重大。

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张爱萍、韦国清派侦察员通过广泛而细致的调查侦察，初步掌握了顽匪的实力装备与活动规律。

湖上匪徒与日军、伪军、顽军互有勾结，他们还打着江苏省政府主席兼苏鲁战区副总司令韩德勤的旗号，与中共的武装对着干。几股湖匪合起来，总共有民船数百只，钢板划子50多条，枪炮800多支（门）。所谓钢板划子，就是将小巧便捷的木船前部护上钢板，枪从正面射不透。另外，匪徒们习惯了湖上生活，熟识水性，而新四军将士大都打惯了陆地仗，不识水性，这些都是对我方作战不利的因素。

依赖水上的优势，群匪更加肆无忌惮，土匪高铸九扬言说，八路军是“旱鸭子”，不敢下水，“九路军”不怕八路军。张爱萍鼓励将士们说，什么“九路军”“十路军”，都是乌合之众！话虽这么说，但应对办法不得不想。根据调查了解，洪泽湖匪帮分为：陈佩华部，原为江苏省洪泽湖水警队，后改为韩德勤部独立支队，有匪徒200多人，有“九里锥”炮3门、轻重机枪3挺、船近百条，其中钢板划子20多条，陈佩华为支队司令。魏友三部，为韩德勤部游击五支队，魏自称司令，拥众百余人，有轻机枪2挺、驳壳枪30多支、钢板划子10多条。高铸九部，为惯匪，与盱眙县城及老子山日军据点过从甚密，有200多人，民船百余只、钢板划子15条、土炮10门、鸭枪200多支。王乃汉部，拥众200多人，有钢板划子20多条。张文博部，拥众百余人，张自称苏皖游击指挥。这几股湖匪，以陈佩华、高铸九、魏友三气焰最凶。

抗日战争时期，洪泽湖上的武装剿匪战斗为江淮地区开创了水战胜利的范例。

张爱萍认为，九旅的“战舰”虽然少于敌匪，但只要抓住敌人的弱点，发挥自己的火力优势，就能取得胜利。他和韦国清政委又认真分析了战情，其中有利于我军的条件也较多：首先，渔民痛恨土匪，人心向我，有老百姓贡献船只和领“路”；其次，土匪内部不团结，经常火拼，可以各个击破；再次，钢板划子虽然坚固，但可以采取迂回战术，侧面射击；第四，有水性好的渔民做教练，将士们一定能迅速掌握水上战术。此外，战斗动员时，还有很多渔民青年报名参战，每船一两人帮助操桨。不少渔民在岸边结芦为舍，腾出船来给新四军做战船，甚至有的渔家女孩也报名参加救护和掌舵。

于是，张爱萍根据水上战术要求和各类船只特点，对部队进行编组训练，战斗队形按照突击船队、钳制船队和后勤船队的队形组成，还给战船起了海军的名字，担任冲锋任务的小船叫“驱逐舰”，放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大船叫“炮舰”，救护船叫“救生艇”，张爱萍指挥作战的船叫作“指挥舰”等。正式作战时，由“主力舰”（实为木船）、“炮舰”“通讯舰”和“救生舰”组成钳制队，从正面攻击并吸引敌人；由二、三级“主力舰”“驱逐舰”和“通讯舰”组成的突击队从左右两翼出击；由“救护舰”“运输舰”组成的后勤舰队殿后，与突击队保持一定的距离。指挥所设在钳制船队上，战斗旗语和夜晚信号灯也都作了统一，白天用旗语，夜间用包着红布的手电筒。

一个周密而细致的作战计划形成了，洪泽湖边老汴河、濉河等河道上，到处响起九旅将士们训练的喊杀声。

三

1941年4月25日，刘少奇、陈毅再次电示九旅指战员们：“张韦提出的进剿洪泽湖顽匪计划和部署，我们同意，但南新集的防务仍由九旅担任……因皖东北地区狭小，不宜太多部队活动，否则有引起敌寇扫荡之可能。”张爱萍手捧着电文，心里已经明白：此战只宜速战速决。5月1日，九旅将士整装待发。张爱萍的动员令是：“用洪泽湖战斗的胜利迎接红5月。”

第二天拂晓，剿匪部队按预定部署分头出击。

剿匪的主力是新四军第四师九旅二十五团。张爱萍亲率三营及警卫营的主舰队，从今泗洪县临淮镇的老汴河口冲出，向顽匪的驻地之一安河口进发。这是顽匪的主要防御方向，正面有30多只匪船担任警戒，10多条钢板划子一字排开，向剿匪部队开枪开炮，阻挡进攻。张爱萍旅长指挥“炮舰”用4根长竹篙前后左右将“炮舰”固定起来，命令战士们集中火力向敌船猛烈开火。一时间，高射机枪子弹如飞，迫击炮在匪船上炸开了花。八连连长齐德宽带领突击队，分成2只大船6只小船，在火力的推进下冲到敌船附近，高喊：“不准动，缴枪不杀！”100多名顽匪见势不妙，乖乖举手投降，西路阻击的顽匪被率先击溃。

一营从东路自今泗阳县黄码头出击，主攻顽匪陈佩华部。敌匪用“九里锥”炮射击，企图打退我军的进攻。一营指战员如虎出山，势不可挡，一面用重机枪扫射，一面破浪前进。顽匪一见遇上了新四军的主力，在“九里锥”不能抵抗的情况下，调转船头逃跑。

第二十五团政治委员李浩然率领二营与团直机关，从成子湖西岸的高咀向南进攻，主攻高铸九的“九路军”。上午10时左右，与敌船接上了火。高匪以50只大船出兵对抗，远看帆樯林立，想从气势上来压倒新四军战士。二营集中重火力强行进攻，不到几个回合，敌船便转舵而逃。

中午12时许，剿匪部队三路合击，在成子湖东南湖面上会师，继续追歼残匪。5月3日，张爱萍旅长命令所部，稍作休整再乘胜分进合击，不痛歼顽匪，誓不罢休。陈佩华残部逃至湖东被新四军第二师五旅截获全歼。高铸九残部在成子湖东北岸遭新四军第十旅二十九团伏击歼灭，唯高匪只身潜逃，先投靠日军，后任国民党盱眙县党部研究室主任，1947年7月，被中共淮河大队神枪手胡冠仁击毙于洪泽湖南岸老子山。孙乃香、王乃汉部被全歼。匪首魏友三为人狡诈，潜水逃命，后投靠在韩德勤麾下，1943年春界子头战斗中被九旅俘获，关押在今泗洪县界集镇吕集村，被当地百姓指认控告，韦国清遂下令将其就地正法。匪首张文博，今泗洪县瑶沟乡崔庄人，当水战告败时，他带领少数残匪南逃至盱眙，又转道蚌埠投降了日军，新中国建立后潜伏于南京，被公安机关抓获。

经过3天的战斗，湖匪各部被肃清。5月5日，上千条大大小小的船只聚集在安河口，船头上鼓乐喧天，军民们扬手欢呼，庆祝剿匪的胜利。多年笼罩在洪泽湖上的阴云终于被驱散了，洪泽湖变成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民主根据地。面对此情此景，张爱萍诗情倍增，即兴写下《平定洪泽湖》诗一首：

洪泽水怪乱水天，奋起龙泉捣龙潭。

红旗漫展万众勇，白帆云扬千樯舷。

塞江倒海斩妖孽，长风劈浪扫敌顽。

旸乌红天炀红泊，渔歌满湖鱼满船。

洪泽湖上剿匪一役，是中国人民军队战史上第一次较大规模的水战，这次战斗的胜利，引起了毛泽东主席的重视。1949年4月23日，当中国人民解放军攻下南京之时，毛泽东亲自点将并召见张爱萍，让张爱萍组建华东军区海军，并担任中国人民海军第一任司令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