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

　　近些年短视频流行，动物题材的作品尤其受欢迎。老虎、狮子、狼、猎豹……无论多么凶猛的动物，一旦经过人类长期投喂，就会变得和善起来。老虎屁股摸得，狮子头也可以抚摸，可可西里的网红狼变成了萌萌的宠物犬。

　　在这些短视频里，人类是猛兽们的食物提供者，它们投桃报李，对“恩公”和颜悦色，似乎还可以理解。那么吃饱了的猛兽之间狭路相逢，又会怎样？

　　一部电视纪录片里，西藏一座寺庙，每天傍晚都会有两群熊准时光顾，前来等待开饭。它们分属两个家族，而且不同种，一群是黑熊，另一群是棕熊。

　　按照自然法则，猛兽们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这两群熊相遇，必有一场恶战，胜者留下占据领地，败者死走逃伤。然而这一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两群熊按照它们似乎约定俗成的秩序，分批站到僧房窗口下，耐心等待僧人扔出食物。

　　两个熊家族各自有几只小熊，自然界里成年公熊有咬死别家熊崽的天性，可是这两家的小熊欢快地玩耍着，邻家大熊丝毫没有攻击它们的想法。寺庙里的狗出于本能尽忠职守，经常冲着熊狂吠。自然界的狗与熊相比，处于食物链下端，无论黑熊还是棕熊，一掌、一口下去，足以结束一条狗命。然而熊们个个心平气和，不和狗一般见识。多年以来，从未有狗丧生于熊掌、熊口。要知道即便换成人类，被狗叫烦了，都很可能扔块石头过去。

　　为什么熊的习性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显然源于食物有了充分保障。管仲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对于动物，似乎也部分适合。倒是一部分人类并没有因为丰衣足食，而变得心平气和。

　　前些年，有位富豪提出赚一个亿，可以是年轻人的人生“小目标”。许多人认为口气太大，纷纷加以调侃。一般人真有一个亿，还不得幸福死？其实假如一个普通人真的实现了“小目标”，不一定会幸福多久，他很快会盯上了身家十个亿的人，依然觉得自己不够富。人类的幸福不同于动物，动物吃饱喝足就与世无争了，他们会放过猎物，与竞争对手达成和解。而一部分人类的幸福标准，是比别人幸福才叫“幸福”，这种幸福永远没法完全实现。

　　“有识之士”对于爱心人士投喂动物，常常深表忧虑，认为这样会破坏它们的野性。可是很少有人羡慕动物们竟然这么容易就舍弃了野性，按说人类是“野性”最弱的生物，可是却很难放过对手，也很难放过自己。即便已经大富大贵，有些人仍比自然界的野生动物更具“攻击性”。这其实才是“有识之士”最应该忧虑，最应该研究的课题。多替人类自己担忧，少替野兽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