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正

　　局里卫生间的门确实嫌矮了一点，这是没办法的事，单位办公用房紧张，不可能单独辟出一间正屋做小便池，老式办公楼，只有楼梯下面闲着这么一小块边角空间，稍加改造，正好用作卫生间，专供办“小事”。

　　门太矮难免撞着一些人的头。办公室主任亲自领教一次后找人用即时贴在门头贴出四个鲜红的大字：“小心碰头”。尽管如此，谨慎的人照旧低着头进，猫着腰出，安然无碍；粗心的人往往碰得头皮发麻、眼睛发酸才看见头顶上提醒的四个大字，也只能一脸苦笑，自认倒霉。

　　单位换了头儿。新局长原在县政府办公室任副主任，每天跟在副县长后面拎皮包夹文件的那种职位，他来单位上班的第一天，有无聊好事之徒盯着他的办公室和卫生间的门看。大凡不熟悉本单位卫生间的人，初来乍到，大多要碰一次头，他们等着看新局长的笑话。

　　终于盼来新局长内急，他出了办公室的门，夹着大腿，步子迈得快快的，进了卫生间的门，片刻之后出来，奇怪，居然毫发未损，一脸轻松。凭新局长的个头，稍一疏忽，不撞是不可能的。那几个无聊好事之徒很快发现新局长能逃过一撞的奥秘：原来，新局长有点驼背，腰和腿站不成直线！大家进而发现，新局长为人非常谦恭，说话低声细语，不管见着谁都习惯性地屈一下腰，低一下头，两腿弯曲，尤其进门时……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新局长不再新，他已经很像一个局长了。他拉着脸从哪个办公室门口经过，办公室里本来不管多热闹，大家立马噤声。他说一声要用车外出，办公室里的主任、副主任随即大呼小叫，打电话的打电话，喊人的喊人，看该死的驾驶员又躲到哪儿偷懒去了，结果常常是驾驶员正仰躺在局长的专车里看报纸听广播刷手机随时待命呢。

　　一天，单位的人突然听见局长在楼下喊叫，都从窗户或走廊上探出头看，只见局长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指着卫生间，正冲着办公室主任大发雷霆。原来，局长的脑门被卫生间的门头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要求办公室主任立即拆去门框，设法增加高度。

　　办公楼上许多人都会意地笑，有人说，最近已看到局长被撞过好几回，这一次大概撞得实在太重了！

　　大家意外地发现，局长调来半年不到，微驼的背居然恢复了正常，而且很有点矫枉过正的味道，在单位走路说话胸脯总挺得高高的，两腿笔直，下颌上扬……两眼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