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明

　　城市斑马线上，一群行人正在有序穿过道路。忽然，一辆小车发疯般冲过来，瞬间截断人流，数名不幸者直接被撞飞，有的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才掉落在地。

　　这个惨绝人寰的镜头，若非在视频上真实呈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在网上查了一下，类似的惨剧居然在多个城市上演过。我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视频是哪个城市的——这也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愤怒的是地球上竟有这等恶毒之人。对于肇事者，人们如何谴责他都不为过，但也无济于事了，消失的生命不可重回人间。

　　斑马线是原始意义的安全通道。在城市道路，行人走在斑马线上，按理说是有安全感的。但这只是通常情况下。若是遇到不按套路出牌的司机，不管是技术问题，还是情绪问题或其他问题，他们在斑马线给行人带来的危险，便反而可能要超过其他地方。因为，在斑马线上，很多人也许是放松状态的，比在别处横穿马路往往更大意些。

　　如果大家都守规矩，斑马线当然是安全的。但只要冒出一个不正常的驾车人，斑马线就谈不上绝对安全了。因为这种“例外”的存在，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过马路，行人都要靠自己提高警惕，千万不要以为有了相应的设施和制度就万事大吉，自己不用操什么心了。世界这么大，什么人都有。车来车往之处，马路杀手随时可能出现，须知真正的安全恰恰需要人们随时保持安全意识。这样的教训太多了。如果不反复提醒行人，类似的悲剧难免重演。

　　何止是过马路的问题，世间万事，都有必要考虑到“例外”因素。推行某个措施或者出台某项政策，如果想搞“一刀切”，一定要考虑到某些特殊情况，并视情开出一道口子。比如经济活动中，收款方为求高效便捷，取消现金交易，要求付款方扫码支付，这个时候就要思量，虽然当前微信使用者众，但也许并没有达到百分之百的程度，有些人(特别是农村老年人)可能是不用微信的，取消现金交易的形式后，他的生活或将受到影响。此外，还有突然遭遇停电、设备出现故障等情形，都是不容忽略的问题，当有应急之策。又比如有些地方为了环境美观，要求农村拆除土坯房，房子墙体统一装饰成某种风格。这时就要探讨，有些土坯房可能有保留的价值，保护比拆除更重要，如果简单粗暴地把它们消灭干净，便可能导致不良后果。诸如此类，要是无视例外因素，政策便可能存在漏洞，法律便可能成为恶法，最终可能异化为瞎折腾。

　　“例外”是一种客观存在。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有个情节：黄眉僧被少年慕容博一指戳中左胸，按理说应当毙命当场。慕容博也以为大功告成。没想到，黄眉僧的心脏偏右而不偏左，他因此侥幸死里逃生。这种事情倒不是作者瞎编，据说，医学上确实有内脏反位的情况，还不仅仅是心脏的问题。这等例外，孤陋寡闻之人如何得知？至于有的人天生就多一个手指头或少一个脚趾头之类的事就更多了。所以，在设计生活用具时，便要充分考虑到这些。现在很多公共场所开辟了残疾人通道，一些服务行业专门针对某种特例推出个性化服务，这就是一个进步。

　　不考虑“例外”因素的人，很容易进入认识误区而不自知。哪怕博学如苏东坡，也犯过这种小错误。有则典故说，有一天，苏东坡去拜访王安石，见他的书桌上有一首尚未写完的咏菊诗：“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苏东坡看了，心里发笑，认为菊花耐寒，不可能被吹得满地都是，反正他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于是续了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王安石看到后，知道苏东坡自以为是，便把他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苏东坡在黄州住到秋天，某日看到菊花纷纷落地的情景，这才醒悟自己错了。在人们的印象中，什么花在什么季节开放、什么季节凋谢，这已是个固定模式。事实未必全然如此。我有一年冬季去登山，偶见杜鹃在高山盛开，甚觉惊奇。后来，再登了几座高山，发现这种情况还不少见。如果没有这个经历，看到谁写文章说冬天在山上看到杜鹃花，难免认为他是在胡说。

　　再渊博的人也不可能无所不知。每个人都在认知上存在一定的盲区，包括自己熟知的领域，而在这方面更容易因为先入为主而导致经验主义。阴沟里翻船，老师父翻车，很多时候，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因为人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闭着眼睛都清楚的事情，竟然还会出现例外。多些生活阅历，打破惯性思维，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就可能自觉防止中了“经验主义”的招。

　　人生有限，世事无常。简单看问题，难免有疏漏。把事情做周全，需要我们拥有全局视野、系统思维，随时注意到种种“例外”。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避免一次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