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 闲

　　阿左林的小品里有一则小故事，说的是一位叫托斯卡诺的人住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他的房间是个有天窗的小阁楼，他每天都穿着那件粗布衬衣，关键是始终一尘不染。

　　托斯卡诺原先可观的财产彻底耗尽了。14000杜罗的收入里，只给托斯卡诺剩下每月20个杜罗的进账。这样的生存现状，这位先生却生活得相当平静。

　　天气晴朗的日子，他要大大地漫游一番，要遍访马德里各个地方。他外出乡间田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整小时整小时地察看着种种事物。

　　“我什么也不后悔，什么也不怀念，”托斯卡诺说，“我将像现在活的那样平静地死去。”

　　阿左林写道，这种精神上的平静、镇定和幸福的的奥秘在哪里？在于乐天安命，在于让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毫不留情地、永远地继续缓慢运行。

　　这里的乐天安命，并不是悲观的生活态度，而是清醒和通透。物质的外在世界总是不稳定的，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把控的，短暂的。像一棵树，枝丫上累累繁茂的叶子，看上去气势蔚然，然而，也经不起几场风吹，便坠为一地凄凄寂寞。

　　删繁就简三秋树。一棵树的真正风姿在几场风吹后才展现出来，沉稳、平静、从容，风把树的发型吹乱了，把衣裳吹皱、吹薄，把面目吹得苍老，树却挺立着身姿，神采奕奕，风姿飒飒。

　　此时，我刚吃过午饭，坐在桌前，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外面的秋风一阵又一阵吹拂着老杨树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风过后，杨树叶铺满一地。杨树微微低头颔首，似有若无的笑容像波光粼粼湖面上的动人的涟漪。如果说湛蓝的天幕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那叶子凋零后的苍黑枝干，起起伏伏，宛若托起大海的沉稳的连绵的远山。

　　只有鸟鸣了，另一个世界的语言，简单的日常聊天，也似唱歌一样动听。世界似乎更静谧了。

　　在这样的静谧里，更适合回味托斯卡诺的平静。从前，也许他是很富有的人，不管什么原因，财产耗尽，只有仅可维持生活的一点点，只有一件粗布衬衣，也要它整洁，一尘不染。富有的时候，也许未必这样吧。

　　慢悠悠地踱步，在乡间田野，整小时整小时地察看种种事物。令人羡慕的平静和缓慢的节奏。有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闲情和悠然？

　　这个世界越来越快了。这样的感慨，或者说牢骚，听了很多年，世界不但没能慢下来，反而是牟足了劲头，一天天在加速度。且不说宏远的飞速，但看眼前的，个人微小的吧。尤其年岁渐长，这种快让人心惊。特别是时间，简直像玩魔术，不过眨眼间，春夏秋冬，又是一番轮回。

　　如此眨眼间的快，比七十二变还迅疾。可是心境却跟上，神思俱疲、动辄上火、焦虑……反映到外在，便是气色萎靡，愁眉苦脸，愁肠百结，辗转难寐……

　　多多益善吗？快的叠加，可以让一个人成为一棵华丽丰茂的大树，无数的枝叶层层交汇，装扮成一个堂皇多彩的外表。事物两面性的真理也在逐渐地上浮。多，也不知不觉成为了牵绊和负累。翅膀上的负重越来越多，如何自由地翱翔在碧海蓝天之上？

　　这样看来，幸福和平静很多情况下，很大程度上，不会取决于一个人在世上的丰富拥有。甚至相反。看看秋深之后的大地吧，是如此的邈远深广，沉寂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