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难

　　又是一年立冬时。

　　节令是个踩着鼓点的舞者，每一步都精准落在光阴的节拍上。冬天像个怕迟到的孩子，揣着几分急切，裹着一身凉意，匆匆奔来，不经意间，便与人间撞了个满怀。

　　季节从不会乱了时序，立冬的号令一到，天地间的景物便齐齐应和。立春是刚抽芽的柳丝，带着嫩黄的怯意，在风里轻轻摇摆，藏着满心的欢喜；立夏是满池的荷叶，翠得发亮，托起粉白的荷花，热闹得让人睁不开眼；立秋是枝头的柿子，挂着橙红的灯笼，带着几分沉甸甸的喜悦，也藏着离别的惆怅；而立冬，是檐角凝结的霜花，素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像个沉静的老者，默默看着世间流转，不慌不忙，不惊不扰。

　　霜降刚把最后一抹秋意收走，寒风便迫不及待地登场。往日里还带着几分绿意的草木，如今都失了精神。路边的梧桐叶早已褪去翠绿，只剩满树枯黄，风一吹，叶片便打着旋儿落下，铺在地上，像给道路盖了层厚厚的毯子，踩上去沙沙作响，那是秋天最后的絮语。公园里的银杏，也卸去了满身金箔，光秃秃的枝干在风里挺立，偶尔有几片残留的叶子挂在枝头，像是舍不得离去的秋的信笺，在寒风中轻轻颤动。远处的山，也失了往日的苍翠，灰蒙蒙的轮廓在天际线上绵延，像是被淡墨晕染的画，少了几分鲜活，多了几分悠远。

　　这时节的风，已没了秋日的温和，带着刺骨的凉意，四处游荡。它穿过街巷，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转儿起舞；它掠过河面，搅得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带着几分萧瑟；它钻进衣领，让人忍不住缩紧脖子，裹紧衣裳，才惊觉，冬天是真的来了。河边的芦苇，也被风吹得弯了腰，枯黄的苇穗在风里摇晃，像是在向过往的行人告别，又像是在迎接冬日的到来。偶尔有几只水鸟，贴着水面飞过，翅膀划破水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又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河面，在寒风中静静延展。

　　立冬的阳光，是冬日里最温柔的馈赠。它没了夏日的灼热，也少了春日的张扬，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大地上。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给光秃秃的树枝镀上一层金边，让灰白的世界多了几分暖意。老人们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墙根下晒太阳，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寒意。公园里的长椅上，也偶尔有行人停下脚步，晒一会儿太阳，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暖，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被这阳光抚平。窗台上的盆栽，也借着这阳光舒展枝叶，虽然叶片不如往日翠绿，却也透着几分生机，像是在努力抓住这冬日里的光。

　　傍晚的天空，总带着几分淡淡的橘红。夕阳慢慢沉下，把天边的云彩染成温柔的色彩，从橘红到浅紫，层层叠叠，像一幅绚丽的画卷。远处的房屋，在夕阳的映照下，也镀上了一层暖光，原本冰冷的墙壁，此刻也多了几分温情。归巢的鸟儿，排成整齐的队列，掠过天空，朝着家的方向飞去，它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天际。随着夕阳落下，寒意渐渐浓了起来，路边的草叶上，开始凝结起细小的霜粒，像是给草木戴上了一层银色的首饰，精致而清冷。

　　立冬之后，寒冷便会一天天浓烈起来，像一壶越泡越浓的茶，冷得纯粹，冷得彻底。这时节的景物，也会愈发素净。或许过不了多久，第一场雪便会降临，把大地裹上一层洁白，那时，枝头会积着雪，屋顶会盖着雪，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片纯白，干净得让人不忍惊扰。而此刻，草木虽已凋零，却也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着来年春天的苏醒；霜露虽寒，却也在悄悄勾勒着冬日的轮廓，让这季节多了几分独特的韵味。

　　立冬时节，没有繁花似锦，没有绿意盎然，却有着独属于它的静美。风是冷的，却也吹走了喧嚣；阳光是暖的，却也带着几分含蓄；草木是枯的，却也藏着希望。站在立冬的门槛上，看着眼前的景物，忽然明白，这季节的更迭，就像人生的轮回，有失去，也有收获；有寒冷，也有温暖。而立冬的景物，便是这轮回中最沉静的注脚，默默诉说着时光的故事，也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