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玛

　　男女私情，本如《诗经》里“在水一方”的含蓄，或似《罗马假日》中隔着咖啡香的怅惘。那是要隔着帘幕看的——朦朦胧胧，方有韵味；是要静心品味的——清清淡淡，才得真谛。

　　近来坊间盛行的“恩爱戏”，却把这韵味与真谛都糟蹋了。不论年少年长，都挤在这台上——牵手要摆出标准姿势，亲吻须对准镜头角度，连说情话也背得如同台词。这般景象，倒像旧时庙会上各色戏子竞相登台，不论本心，只管讨看客的喝彩。

　　看客们也是可怜。从前影院里看《乱世佳人》，白瑞德那句“明天又是新一天”，教人在暗处默默回味。现今翻开手机，满目皆是恩爱戏：不是这个“神仙爱情”，便是那个“宠成巨婴”，腻味得似被人强灌糖水。这般千篇一律的做派，恰似将人生百态都染作一色，可惜了情意本该有的层次。

　　究其根源，这世道把“被人注目”看得比“自在做人”更要紧。仿佛无人喝彩的活法，便算不得活法。于是男男女女都忙着在众人面前演连台戏，那劲头，竟比旧时天桥卖艺的还要急切。

　　可情意这东西，最是经不起这般折腾。真情本该如深巷佳酿，闻着香已是难得；偏有人要整坛泼在当街，教过往的车马都沾些酒气。这不单糟蹋了美酒，连路人的鼻子也受罪。

　　那些社交平台更是推波助澜，专拣最扎眼的推送，恰似给各色戏子都递了锣鼓。闹得满城叮当乱响，真正的人生反倒被淹没了。算法不管内容好歹，只管“吵不吵”——越雷越给流量，堪比给戏班子递了面超大的锣。

　　其实真情何须刻意？青梅竹马有青涩之美，相濡以沫有深沉之韵，各有其真，何必强求一律。偏要统统扮作一副模样，倒像把各色好布料都染成一样的艳俗颜色，可惜了料子，更污了看客的眼。

　　诸君且细想：当真情实感都挤在这表演的台上，当人生的百般滋味都化作千篇一律的戏码，这岂止是情意的堕落？

　　长此以往，只怕人间再无“此时相望不相闻”的静谧，再无“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深沉。满世界只剩下一片锣鼓喧天，而那些真正值得珍重的情意，倒要在这一片喧嚣中，悄然湮没了。

　　说到底，戏总要散的。待到曲终人散时，不知那些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可还认得镜中那个未上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