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启智

　　笨拙是个贬义词，聪明是个褒义词。我们都喜欢聪明，讨厌笨拙。然而，随着阅历的增加，我越来越意识到，笨拙并非都是坏事，笨拙在生活中亦是随处可见。有些时候，我们不妨原谅自己的笨拙。

　　阿平是典型的乒乓球迷。世界乒乓球单打排名前十运动员他能如数家珍。街道辖区大小乒乓球赛事他都不会缺席，尽管每次都是铩羽而归。阿平自嘲“屡败屡战”！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与球友切磋。除了乒乓球，他好像再无别的爱好。

　　奇怪的是，阿平热爱乒乓球许多年，至今不会拉弧圈。对乒乓球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弧圈球厉害。弧圈球能够有效提高乒乓球的旋转度、命中率和威慑力。

　　阿平曾经花钱专门练习弧圈球，可惜，半年过后，球技还是一如从前。他仍在弧圈球门外徘徊。阿平无奈地对着教练苦笑。教练一脸哭相：“培训费我一分不少退给你，你到别处另请高明吧……”

　　阿平说起这段往事，我们都替他感到难为情。但他若无其事，仿佛讲述别人的故事。

　　有位球友热心快肠：“你不会拉弧圈怎么办啊，会打不赢很多人！”阿平顿了顿，有板有眼回答：“没关系！我会搓球、削球和扣杀，并不影响打球。我打球目的不是为了战胜别人，是为了锻炼身体得到快乐……”

　　阿平领悟了运动的真谛，因而坦然原谅自己的笨拙。我们何必还要耿耿于怀？

　　阿荣上学读书时，最令老师头痛。那时，学校和教育主管部门考核评价老师，主要看学生考分。老师能不能获得教学奖、能不能如期评上职称、能不能获得家长与社会认可，全靠以学生分数支撑的及格率、优秀率和综合指数。“学生的考分，老师的命根儿”。

　　阿荣根本读不进书，他自己形容为“一摸书本就打瞌睡，走进教室就像是走进地狱”！

　　阿荣记性太差。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语文老师押中一道填空题。第二天上午即考语文。老师心想，这次阿荣总能答对，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那道填空题两分，如果阿荣答对，语文刚好及格。这让老师心里“拔凉拔凉的”。语文老师私下对别的老师说：“阿荣这么笨，不知将来能做什么！”

　　可能应了那句话，命运对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阿荣读书不行，但是动手能力很强。平日，他喜欢摆弄机械，常常将零件全部拆卸，又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他父亲希望他“学而优则仕”，可以为家庭增光。阿荣勉强读完初中，再也不愿上学了。这让他父亲时常唉声叹气，大骂他“不肖子”！

　　阿荣走出校门后，学会了做家具、为房屋防水补漏以及修理电器等。后来，阿荣专攻为房屋防水补漏，并组建了自己的公司，生意覆盖全县各乡镇乃至相邻县市，成为闻名遐迩的自主创业成功人士。母校成立50周年庆典，阿荣以杰出校友身份出现在主席台上，并向母校捐赠助学基金20万元。

　　不管别人怎么看，阿荣应该很早就原谅自己在读书方面的笨拙，否则，他也不会在其他领域意气风发高歌猛进。

　　20年前，阿清在一个很有“油水”的单位上班。他的同学阿华和老乡阿贵也在这个单位。阿华和阿贵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发挥到淋漓尽致，没有几年都赚得“盆满钵满”。阿清始终像木头人一样，照章办事，从不逾越规矩。哪怕帮了别人很大的忙，他也不收一分钱，甚至不吃人家一顿饭、不收一两茶叶。

　　为此，阿清的老婆阿玲手指头捣着阿清的眼窝子骂道：“你看人家阿华阿贵多会来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夫贵妻荣，男人聪明灵活，老婆孩子跟着吃香喝辣。同在一个单位，不知道你咋学不会，咋会这么笨，让我们跟着活受罪……”

　　每当阿玲开骂，阿清就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阳台上抽烟。他知道，只要还嘴，阿玲必然变本加厉，暴风骤雨倾泻无休无止。或者，他静悄悄地出门去躲一会儿，等风暴消停，再回来。

　　十多年后，阿华和阿贵均因贪污受贿锒铛入狱，家人跟着蒙羞。阿清一直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阿玲对阿清态度一百八十度好转，叹道：“你真是笨得可爱！”

　　这世上有太多聪明人，我们不妨安心踏实地做笨拙之人。“慢人有慢人福”，笨拙也会有笨拙的福气。

　　时间无涯，宇宙无涯，人生苦短。人的认知能力毕竟有限，即便是绝顶聪明者，在许多方面也可能笨拙。“棋圣”聂卫平出门比赛时，带了两瓶罐头，不知先吃哪一瓶好，又转身回家问妻子。妻子摸着他的头，微笑说：“你爱先吃哪一瓶，就先吃哪一瓶！”

　　天才尚且有笨拙之处，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况且，有些“聪明”无疑是“以身犯险”，唯有“笨拙”方能一生无忧。

　　原谅自己的笨拙，其实是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原谅自己的笨拙，不是不思进取，亦非懦弱无能，相反，它体现心智的成熟和生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