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贵

　　他怔怔地盯着她清秀迷人的脸，盯得她心里直发毛。

　　“你……怎么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灵魂出窍，压根没听见她的话。

　　她心里有点慌乱起来，她伸出纤纤细手，去勾他肩膀。

　　他却一把抓过她的手，拉至眼前，出神地盯着，还用另一只手僵硬地抚摸了几下。

　　“假的……”他木然地说。

　　“什么假的，莫名其妙！”她不高兴地噘起嘴巴，“这段时间怎么了，老是神经质一样。”

　　“假的！假的！”他忽地将她的手往边上一甩，站了起来，大声叫嚷。

　　他大步走到书桌前，猛地抓起笔记本电脑，电线网线都给扯断了。

　　“你知道，”他转过头，逼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光速是速度的极限无法突破吗？”

　　“我……我不知道……”她惊愕地张大嘴巴。

　　“因为——”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因为这个光速就是某个超级计算机的运行速度极限！”

　　话音刚落，他高高举起电脑狠狠地朝地上摔去，只听“啪”一声巨响，电脑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到她身上，弹得她一阵剧痛。

　　他又从书架上拿起一个晶莹的绿色长颈花瓶：“你知道，为什么速度越快，时间会越慢吗？——那是因为，速度越快，需要的内存也越大，那个超级计算机的运行就越慢！”

　　说完，他猛地将花瓶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她感到自己的心和花瓶一样成了碎片。

　　她情不自禁地扑到碎片上，嚎啕大哭：“这是宋瓷啊，化了几十万买的，你疯了，呜……”

　　他对她的哭喊视若无睹，这让她感到意外和别扭。他们的婚礼定于下个月举行，本来现在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可谁想他一下变得如此冷酷、不正常。

　　“你知道，为什么双缝干涉实验里没观察的时候光是波，观察的时候，——哪怕是偷偷的观察，波就成了确切的粒子？”他拿起了他们刚刚拍的巨幅婚纱照，端详着上面拍得如此真切的、正甜蜜微笑的一对新人，——照片上一个英俊潇洒，朝气蓬勃；一个柔情似水，娉娉袅袅。

　　“你放下！”她惊恐地冲上去，想救下他们爱的见证。

　　可是已经迟了。

　　“那是因为——”他用力往地上一摔，相框发出一下沉闷的痛苦的叫声，“因为那个超级计算机为了节约资源，没看的画面只是处于混沌之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已经出离愤怒了，她想不明白，春风得意、年纪轻轻就当上副局长、口口声声“爱你甚过爱自己”的男友，竟会突然之间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疯。

　　“所谓宇宙大爆炸，无非就是开机运行；所谓物质最小单位普朗克常数，无非就是像素……哈哈，哈哈，假的，假的，你是假的，我是假的，生老病死是假的，喜怒哀乐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我们人生有什么意义……”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哽咽起来。

　　“你是说，”她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眉目，“我们的世界是假的？”

　　“是的！”他很高兴她理解了他的话，“那个传言证实了，科学院终于发现、分析我们世界的漏洞，严密证实了我们的确处于虚拟世界中！我是从内部渠道得知这个秘密。你明白了吗？原来，我们根本不是人，我们只是一段程序而已！”

　　“不是人，虚拟世界，果然证实了……”她喃喃自语，呆呆地看着自己费尽心思布置的崭新高档的婚房，看着身边栩栩如生的男友，看着自己漂亮真实的躯体，一时之间，感到一阵恍惚，有如置身梦中。

　　“你说，我们人生有什么意义？我们其实根本不存在，只要电源一断，我们就无影无踪，我们只是人家超级计算机中可怜的游戏角色，哈哈，可叹世人还要患得患失，斤斤计较，挖空心思争名夺利……”

　　他顺手拿起一把小刀，“嘶”一声划过手臂，鲜血应声而出，染红了袖子，吓得她一声尖叫。

　　“瞧，这鲜血看起来这么真实，疼痛这么真实，可是，这都是假的，没有意义，任何东西都没有意义，根本什么都不存在！”他大彻大悟，看轻一切，“什么都无所谓，世界就是空，就是无，如梦如幻如露如电，放下了，一切都放下了！”

　　“放下了，解脱了……”她感觉自己到了另一个境界。

　　“铃——”

　　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习惯地拿出手机接起通话。

　　“喂，是的，哈，什么结婚不结婚，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你说什么？好！”

　　他放下手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又从他身上看到了以往的样子，这才是平日的正常的他。

　　他手忙脚乱地包扎起手臂，整理混乱的房间。

　　“你……”她询问地看着他，她奇怪他为什么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是刚说一切都是假的没意义的吗？

　　“单位通知，明天要推荐局长人选。我得抓紧去跑一跑，找找人。”

　　“什么？……这只是个虚拟世界，我们都是虚拟的，不真实的，你何必……”她看着满地碎片，不解地问。

　　“是的，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是不真实的，可是，”他用力一挥手，“可是，有些东西，就算是在虚拟世界里也是大家难以放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