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其璟

　　南方的秋天和北方的秋天截然不同。

　　正是灿烂的季节，稚鸟离开温暖的巢穴，我也离开家乡到北方求学。大抵是水土不服，我染上了风寒。躺在床上，正是百无聊赖之际，望见窗外柳叶的飞落。哦，秋天来了。

　　北方的秋天，总结来说，乃是“安”“闲“明”“澈”四个字。“安”，指的是安逸的，这时节不冷不热，不干不湿，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间；“闲”，是指北方人喜欢看看梧桐，赏赏菊花，顺带吃个秋果子，地道；“明”，说的是北方秋高气爽，既无黄沙万里，又没狂风骤雨；至于这“澈”字怎么理解，抬头看看天空就懂了。湛蓝的海洋倒悬在天空中，点缀着白沙的岛屿，不时有人字的船帆飞过，慵懒而安适，这是北方的秋天。

　　可我还是怀念南方的秋天。

　　一个北方人第一次来南方，肯定会惊叹：“怎么夏天过后就直接是冬天啦。”虽说是笑话，但也道出一个事实，南方的秋天不好找。在哪里呢？被藏在夏冬之间，变化于细节中。她是消逝的蝉鸣，是离别的酷暑；有时是间或的寒流，迟来的落叶，所谓“观一叶而知秋”。你要万分的谨慎，才能够抓住她的裙角，瞥见她的芳华。

　　南方的秋天最难忘的是秋雨。秋雨时而温驯，时而急躁。她的到来是瞩目的，先是数不尽的阴云，将城市笼罩成一片堡垒；再是风刮得各种物事噼里啪啦乱响；忽然，恍如一声令下，漫天的水珠争先恐后地掉落，路上的行人抱头鼠窜，眼见没完没了，正在惆怅时，她停了。与来时的喧闹相比，走时的她简直是一瞬之间。只有空气中的土腥味和伞上尚余的水渍提醒着，她曾来过。

　　其次是桂花。神女途经山野，痴迷于山水，心神不宁落下八颗桂子，“八桂”便成了别称。唐人王建有首诗叫《十五夜望月》：“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秋天的桂花总比其他的花，多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愁绪。小小的桂花并不显眼，淡黄色、一粒粒的长在枝头，即使有那墨绿的叶片衬托，也不甚显眼。真正吸引人的是那股香气：素雅的，却是清高的“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浓郁的，却是不妖艳的“清香不与群芳并，仙种原从月里来”。她是淡淡的愁绪，是无尽的怀念。女子将树枝连同桂花摘下，寄托思念；学生则将桂花放进笔袋，嗅那清香，也算是“妙笔生花”了。

　　还有中秋佳节，是一定要提的。嫦娥偷采灵药飞奔上天是老生常谈的，不过在一些小孩捡来的故事中，嫦娥变成了蛤蟆被罚捣药。即使这样，我们仍视中秋为不能不过的好节日，从八月十四开始，老人便清理先人的牌位，父母便买回月饼、柚子。至于小孩，当然是玩乐捣乱和偷吃月饼，夹杂着被骂。到十五，先是备好猪肉、鸡肉和鸭肉，配上带茎叶和根须的萝卜、生菜；大大的五仁月饼放在盒子里备好塑料刀叉，柚子顶部切下插香，柚子皮被完整扒下戴在头上，用来降火、辟邪，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让人心清神爽。到正式流程，先拜牌位再拜月亮，祝词无非是家和万事兴、身体健康的祈愿。“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想来嫦娥听了几千年，也会无感吧。

　　夜深了，月亮照下来，有我和影子相陪。“寂寂月圆夜，寒光盈门庭。”我有酒有月有这北方的秋天陪伴，这一切是新鲜的、是待探索的，是美好的。我并不孤独。

　　可我还是怀念南方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