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 闲

　　大半天坐在屋里忙碌，只听外面风声萧萧。终于忙完，推开门到院子，一阵冷风扑面，寒气凛凛，倒也十分醒神。下午两三点钟，四围很静，地上满是枯黄打卷的落叶，树下的几枝紫花也萎落了，斜斜地倒过去，却不见萧条气象。整个气氛相当有冬意了，一种雍容大气的沉稳，一种听得见天地之声的静默。

　　想起上个周五晚上，比平时晚回去了一会儿，天黑了，又降了温，从车站到家的那一段路很长，得步行好一会儿，坐在车上的时候就有些忧心这一段路该怎么走。出了站口，看了一圈，没发现自家的车，打电话给家人，说等的时间太久，就先回家了。

　　一个人顶着寒风，落寞地往家走。

　　走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寒冷。风吹在脸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凉，很清澈。路上没有人，但路灯很亮。我很快就走到了竹林那儿，风穿过竹子的声音，很悦耳。突然想怎么不下雪呢，这时候要是下一场雪，这些竹子该有多美！不知道哪来的好兴致，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听听冬夜的寒风吹拂竹子的清寂之音。

　　转过竹林，就是悬铃木大道了。悬铃木也是梧桐，这条道车少路宽，尤其人行道上很密集地栽着这种浪漫的行道树，平时总是绿荫铺地，悠闲宁静。这时节，树上的叶子稀稀落落，看得见枝丫了，却是一团静气。

　　震撼人的是悬铃木的落叶。我早上来时也是走的这条道，当时只顾赶时间，却并没有注意到落叶。到这时才发现红砖的人行道上简直铺了一层绒毯子，我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不忍走在上面，跳来跳去，还是落在了叶子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灯光下，世界此时静极了。我的心也静极了，徐徐地氤氲着一种似花似雾的诗意来，只觉得这样的情境是那样美！

　　我怕这样的情境会像一个好梦一样倏尔远去，故意走得很慢很慢。这时，不仅不觉得寒，情绪上反而缓缓升起一种温热的感动。到底为什么感动，也许一下子说不出来，但是当环视这个寂静的世界时，那样的高和阔，那样的远和深，不自觉地就沉醉了。

　　也许，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会陡生孤独之感，而在这样空静的冬日夜晚，会突然觉得自己很轻盈，很快乐，再也没有了慨叹知己难觅之憾，身边的风、树、天空，似乎哪一样都懂自己，都是无话不谈的故友。甚至无需开口讲，一个眼神，一点声息，就已深深懂得。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人这一辈子要走的路，看起来热热闹闹的，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天地间的独行客呢？

　　抬头，遥望天空夜色，一轮月亮远远地浮在天幕上，清宁又温柔。“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一股脑想起很多有关月亮的诗，人们对月吟哦感怀，千古以来的情感似乎从来都是一样的。

　　越走离月亮越近，月亮也格外圆，格外大，金色的太阳一般，仿佛伸手就够得着似的。看看手机上的日历，原来是农历的十五。可是，月亮那恒古如斯的静谧，又何曾为月圆月缺而孤寂焦虑？月亮在时间的无涯里浮浮沉沉，却始终静好地倾洒着诗意的光辉，温柔地注视着山河大地，尘世悲欢。

　　年轻的时候，看冬天的景物，除了雪花带给人间的浪漫外，其他看不出其好处，而今光阴汤汤，年岁渐长，方知静的可贵。冬天正是万物收敛了光芒，低眉静默之时，这是天地间的大智慧。

　　冬天的风、草木、道路、月，甚至那清透的寒冷，无不彰显着静的气质，在静默里修行，在静谧里辽阔，在静好里安稳如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