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潼

　　母亲准备做白内障手术，由于年龄太大，术前检查项目比别人多得多。那天管床医生来到病房，看了看母亲，要我单独去办公室谈谈。我顿时有些紧张，有种不祥的预感。

　　进了办公室，医生说CT显示母亲胸口有一处不明物体，想要知道是什么？得做强化CT。就是静脉注射造影剂后，在CT平扫基础上，对可疑部位进行重点检查。

　　母亲的身体状况做白内障手术没问题，所以是否需要做强化CT？我们可以自选。我打电话和大哥商量后，签字同意第二天手术后做。

　　白内障手术很成功，术后第二天，母亲右眼视力就从不足0.1恢复到了0.5。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强化CT结果出来了。不明物体是肿瘤，生长很迅速，专家估计一个月后就会压迫神经。至于会引起瘫痪，还是造成语言能力、听力、视力下降，甚至不久后死亡，目前还难以确定。如果进行手术就要开胸，母亲已经86岁，患“三高”多年，另有严重的心脏病，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很大。即便手术成功，估计也会卧床不起，余生得靠护工全天侍候……

　　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必须做出决定。母亲知道情况后，说准备放弃手术。然而看着她等死，对于我们是一种煎熬。

　　前天去给母亲买菜做饭，正忙着，岳父打来电话，说老友聚会一起去果园摘了蓝莓。要我两小时后回到家里，他送一些来。我告诉他母亲的病情，他感叹了一番命运无常。又提醒我，忙完了赶紧回去接蓝莓。

　　刚回到家，岳父就来了。说起摘蓝莓的事情，眉飞色舞。过了一会儿，可能发现我兴致不高，似乎想起来了，劝慰我，以我母亲的高龄，就算“走”了，也是白喜事，得想开点……

　　岳父离开后，我想起就在一个月前，母亲对我说楼下刘叔老两口，各查出一种重病，需要马上动手术。费用十分高昂，且手术失败风险极大。老两口准备放弃手术，静等死神来临……说起这件事时，母亲唏嘘不已。然而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并没有影响我们午餐的食欲。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鲁迅杂文《小杂感》中这么写道。悲喜并不相通是世间常态，所以我不好怪岳父在我心情沉重时，喜笑颜开谈笑风生。

　　不过凡事得有度，记得15年前岳母意外去世，她娘家人认为婆家责任很大，于是上门讨说法。妻子的小姑妈不胜其烦，“外人”走了以后，对着冰棺里躺着的岳母说“你这个人啊，死了还给全家找麻烦”。姑妈没把我当外人，我却从此将她当外人，不再与之往来了。这人太凉薄，没什么人味。

　　动不动手术？我们还剩三周拿主意。虽然内心很纠结，但这类事似乎不宜找亲友征求意见。因为悲喜并不相通，别人很难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