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晶芳
雨后的塘边,一大丛青凌凌的翠叶间,白色的栀子盈盈而立。白袷衣,绿罗裙,粉面若敷,香清色润,恍若蒹葭伊人,临水照花。真真是清丽无匹,惹人怜惜,令人不忍采撷。
汪曾祺写栀子花:“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老先生快人快语,着实可爱,读来令人解颐莞尔。
不过,汪老说栀子花粗大,他看到的或许是另一品种吧。我所见的,却是苗条秀气的,若是单瓣栀子,简直称得上纤细轻盈了;即便是复瓣栀子,也就是三层花瓣,顶多算是丰满吧。娴雅文静的栀子会爆粗口,那是老先生的童心了。我心里的栀子,是有些孤高自许的,她或许会这样想:我就是这么白,这么香,不喜欢?没关系,待一边凉快去。美人有几分傲气,似乎也可以理解?
其实喜欢栀子的文雅人并不在少数。刘禹锡赞其“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杨万里说她“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都夸她颜值高,有内涵。“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明代大画家沈周更是将其形与神描绘得淋漓尽致。而诗风素以沉郁顿挫著称的杜甫谈到栀子,境界更高人一筹。其诗云:“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于道气相和……”你看,后两句以其洁白喻修身,以其馨香求道行,可不是对其品格的高度赞许?可能有人会反驳,那为什么有“东方莎士比亚”之称的李渔会说栀子花“无甚奇特”?他是说过,可别忘了,人家后面还有半句“予取其仿佛玉兰”。而他对玉兰的评价是:“世无玉树,请以此花当之。”对栀子,李渔是褒是贬,不言自明。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可谓煌煌赫赫,其中也有“鲜支黄砾”之句,“鲜支”指的是就是栀子。
无怪人们喜欢,栀子花语是“永恒的爱”,这寓意可不是一般的好。“同心何处切,栀子最关人”“栀子同心好赠人”“暗送娇香入画庭”……古诗词中屡屡出现。当代作家席慕蓉也写过这样的句子:“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原来,她笔下那棵鼎鼎有名的“开花的树”上,满满都是纯白的栀子呀。
我爱栀子,首先就因其色。我素爱白色,尤爱栀子白。那不是刺眼的亮白,不是空洞的苍白,她的白有内涵,似牛奶中兑进了那么一点点蜜,滑润如凝脂,温柔似月光。那是画中的留白,无笔墨处有妙境;是曲中的停顿,彼时无声胜有声;是文末的省略,言有尽意无穷。
如果说花香也有颜色,栀子香也必定是白色的。那是一条悠悠流淌的溪涧,路边、山间随处可见,她轻灵明亮,也足够耀眼,但并非“掸都掸不开”令人头晕目眩。反之,其馥郁清甜正可清心醒脑,旧时女子爱簪栀子于发际,可不单为了扮靓哦。朱自清就赞叹过,“栀子花的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淡,是我乐意的。”
栀子香的辨识度也非常高。花若无香,就像美人无韵,张爱玲平生三恨之一,便是海棠无香。栀子却是一个气质超群的美人,你无需靠近,也不必看其眉眼,只远远站着,就能感觉到她强大的气场。那气场最终会形成一个大大的漩涡,将你卷至近前,令你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裙下之臣。我便是。与之相对,不说话,就很好。
炎炎夏日,盛半碗清水,养半把栀子。碗是白瓷,瓷着青花。关了灯,引来月,香如月光,月光如香,我叫月光为栀子白,我称香气为栀子香。色可赏,香宜饮,饮必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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