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潼

　　业主微信群一直不温不火，忽一日，冷不丁热闹起来。有位中年大妈在吐槽物业天天敲门催费，黄世仁似的，简直是僭越。我们是小区的主人，物业是业主请来的仆人，如今怎么主仆颠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妈很快拥有了一批粉丝。年老的、年轻的；小学毕业的，硕士学位的，都有。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想交物业费。理由当然很充分，小区里到处能踩到狗粪，晚上回来没地方停车，门卫老弱根本打不过小偷……

　　“人家小区，物业费才一元钱一平米，搞得井然有序，高尚住宅似的……”

　　“我朋友那小区，一平米才六毛……”

　　不断有人在群里报道物业费惊爆价，于是大家越来越觉得自己吃了亏。有人不太信，打听那些价廉物美的物业公司，尊姓大名？却一直难以得到确切答案。眼看群热度渐渐降温，又将不温不火。忽一日，有人贴出一篇新闻：本市某小区炒掉物业，业主自治一年后，非但不用交物业费了，每年年底，每户还得到几百元分红。

　　这一“石”顿时激起了万层浪，一时间不少人主张赶走物业，甚至很快张罗起开线下会议。也有人提出异议，贴出另一篇报道，报道说业主自治的小区，大多以失败告终，真正成功的凤毛麟角。

　　“汉奸！卖国贼！”贴这篇报道的业主，很快遭到几名激进欠费业主围攻。起初尚有几个人替他辩解，架不住激进派火力越来越猛，都不敢作声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整个小区陷入了亢奋模式，解雇物业进入了拉票阶段。一些积极分子四处游走着，让人想起《阿Q正传》里，阿Q听说“革命”了，兴奋地唱起了“锵令锵！我手执钢鞭将你打！”老文青们还会联想起《芙蓉镇》里，懒汉王秋赫那一嗓子“运动了！运动了！”

　　一番热闹之后，最终表决通过解聘物业公司，试行业主自住。一个月后，小区里道路两边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许多地锁，停车变得越来越难了。又过了两个月，绿化带消失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私人菜地，空气中渐渐飘散起粪便的气息……

　　有了“私家”车位和菜地的业主，显然产生了获得感和幸福感，然而这些人不到业主总数的20%。大多数业主开始后悔了，明白了一旦没人管了，受益的是小区里的狠人、野蛮人，从此可以无法无天了。他们侵占公共资源，其他业主利益自然受损了。

　　于是有人在微信群里呼吁重新聘请物业，然而行动力强的那批业主，大多已成既得利益者，拥有了“私家”停车位、菜地或者违建棚子。而所谓“正义人士”，没人愿意当带头大哥，事情便不了了之。

　　小区日复一日混乱下去，终于大多数人忍不了了，投票通过对外招标，希望引进一家物业公司。然而一番考察，所有物业公司都打了退堂鼓，觉得小区的混乱已经不可逆，他们没能力接这样的盘子……于是小区彻底沦为了都市里的“自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