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雪梅
冬至,夜长日短,天寒地冻。翻开名著,古人的笔墨与想象,是怎样描摹这至暗而又蕴藏生机的日子的呢?
《红楼梦》里的冬至,冷得锥心刺骨。秦可卿病重时,偏逢“十一月三十日冬至”。贾府上下,从贾母到凤姐,人人心头都像压着块石头。按说冬至一阳生,是个转机,可秦氏终究没能熬过去。曹雪芹选择在冬至这寓意生机的日子,来写一场死亡,为后文贾府盛极而衰留下了伏笔。后来贾母办“消寒会”,人也凑不齐了,场面很冷清。读到这里,我才明白,那第一个冬至的寒意,其实早已渗进了荣宁二府的骨髓里。热闹只是表面,衰败才是真的。
若说《红楼梦》中的冬至是彻骨之寒,《水浒传》里的冬至,则透出了人世之暖。宋江在梁山说起东京:“自冬至后,便造起灯。”只这一句,汴京城里的热闹画卷便在眼前徐徐展开来:匠人开始扎制灯彩,百姓开始数着日子盼元宵。这份“冬至大如年”的平和与喜庆,深深吸引着那些梁山上的草莽英雄。他们啸聚山林是迫不得已,心底渴盼的还是这般安稳的俗世烟火。
《三国演义》中的冬至成了双方交战的有利天时。曹操看着东南风起,抚掌大笑:“冬至一阳生,来复之时,安得无东南风?”他懂天文,晓易理,认定这风是天道在助他。谁知,这缕应时而生的“阳气”,反被诸葛亮“借”去,不仅烧了他的连环战船,也烧掉了他的那份“天命在我”的盲目自信。
《西游记》的笔法,则超越了具体的节令,直指“冬至一阳生”这一深植于传统的宇宙循环之理。小说开篇推演“天地之数”,描述宇宙在“子之会”来临时“天始有根”、阳气发动、万物滋生。孙悟空的出世,恰是这“一阳初动”的惊天显化——他从混沌仙石中迸裂而出,正似那鸿蒙开辟的第一缕生机。其后的九九八十一难,亦如“数九”寒天的淬炼,终在磨难中走向纯阳圆满。
古人将对人世命运的感知、对天道玄机的窥探,乃至对宇宙源起的哲学想象,也常投射于这白昼最短的一天。于是,冬至在书页间凝成了贾府的霜雪、梁山的灯火、赤壁的烽烟,与从顽石中迸出的一缕灵明——那便是他们在至暗时刻,为自己也为后人存下的一点不灭的光。千百年后的冬夜,我们围炉时,读到的仍是同一种对温暖的深切渴望,与在阴极阳生处,对生命重启的永恒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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