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闵

　　晨光还未完全铺满巷口，我便裹着一件薄衫，推门而出。初春的空气里，寒意还未散尽，却已夹杂了一丝湿润的甜，像刚剥开的青橘，微涩中透着清新。我慢悠悠地踱着步子，鞋底与地面叩出轻响，像在与这巷子低语。

　　巷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早起的大爷正摆弄棋盘，棋子敲在木板上的声音脆生生的。我路过时，他们抬头冲我笑笑，露出一口被岁月磨平的牙。那笑像春风拂过，带着点旧时光的味道。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目光却被槐树枝头的一抹新芽拽住。那芽儿嫩得仿佛一掐就出水，浅黄中透着绿，像是刚从冬天的壳里钻出来，迫不及待地要看这世界。

　　巷子拐角处，卖早点的小摊已经支了起来。油锅里滋滋作响，热气裹着葱花饼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买了一张饼，捏在手里烫得指尖发红，却舍不得放下来。咬下去的那一刻，酥脆的皮和软糯的芯在嘴里撞了个满怀，像是春天的第一口滋味，简单又踏实。摊主见我吃得香，咧嘴笑了一声：“这饼啊，得趁热吃，才有魂。”我点头，嚼着饼，觉得这巷口的日子，也像这饼，热乎乎的才对味。

　　再往前几步，是一堵爬满藤蔓的老墙。藤叶还是去年的旧模样，干枯得像一幅褪色的画，可墙脚下却冒出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草，细细的叶尖上挂着露珠，晶莹得像孩子的眼。我蹲下来看了一会儿，那露珠晃了晃，滚落下去，砸在草叶上，溅出一点无声的春意。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爱在这样的早晨，牵着我在巷子里捡拾碎花瓣，说是能闻到春天的秘密。如今花瓣没了踪影，可这露珠里，似乎藏着同样的味道。

　　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清晨的静。我循声望去，见一只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尾巴偶尔甩一下，像在赶走睡意。旁边的小女孩蹲着，手里拿根树枝逗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她的辫子松松垮垮，脸上却满是笑，像春天的太阳，亮得让人挪不开眼。我驻足看了会儿，觉得这巷子里的春光，大概就藏在这样的笑里——不张扬，却暖得透彻。

　　走着走着，天色渐亮，阳光从屋檐间漏下来，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一层碎金。巷口的猫儿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眯着眼在墙根下打盹，毛色被光一照，泛出柔和的暖。我停下脚步，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听着远处传来的车声、鸟鸣，还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回程时，我特意绕到巷尾的小菜市。摊贩们正吆喝着，韭菜、菠菜、春笋堆得满满当当，绿得晃眼。我挑了几把嫩韭菜，掂在手里，闻着那股清冽的香，心底生出点做饭的兴致。卖菜的大婶一边找钱一边唠叨：“这韭菜新鲜着呢，炒鸡蛋最香了。”我笑着应了句，提着菜往回走，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中午的菜单。春天的厨房，总是让人多几分期待。

　　回到家门口，推开院门时，恰好看见院角的迎春花开了几朵。窗外，巷子里的人声渐起，阳光也爬上了窗台。

　　我忽然觉得，这闲步拾来的春光，不止在巷口，也在我手边这杯茶里，热气袅袅，暖得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