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香
“阿奶,那瀑布可是神仙爷爷打翻的牛奶桶?”小杰拽着我的衣角,德天瀑布的水汽凝在他睫毛上。我抹开他额前湿发,只见归春河碧水划开中越疆界,载着越南绿豆糕的竹筏擦过我们船舷。孙儿踮脚指着彩虹桥影欢呼起来。
壮族筏工韦永强的笑声撞在山壁间反弹:“细佬仔眼睛亮!这瀑布白日是银龙跳水,夜里灯光映着,就是王母娘娘的琉璃灯。”黏着糖霜的绿豆糕递到小杰手心,糖丝缠上他五指:“越南糖比龙州黄皮果还甜!”
归途在硕龙镇歇脚,木棉树下的汤锅飘着粉雾。店家舀汤时听见我们说三江,便朝窗边努嘴:“那位柳州朱老师正画侗寨呢。”作家朱千华的速写本摊在木桩桌上,永济桥的檐角从纸边斜飞出来:“明日程阳八寨‘月也’节,歌师吴光祖要开百家宴,他那酸鱼酿里可封着三十六道岭的香气。”
车轮碾过三江风雨桥的晨雾,程阳八寨的鼓楼群已沐在金光里。小杰钻进河畔凉亭,侗家阿嫂的纺车正吐出银线。“棉花会唱歌!”他抢过木梭一推,棉线却绞成乱麻团。阿嫂包着他小手引线:“慢些喂,纺纱要像溪水流,心急纱就怄气。”
青石板路铺开百米长宴,吴光祖腰间的酸枝木琵琶沾着蓝靛汁。竹筒盛着紫乌饭递来,他指甲缝还嵌着红蓝草碎屑:“枫叶染饭黑,红蓝草染饭红,酸鱼酿里封着山魂!”朱千华速写本上,侗家姑娘的银冠正被芦笙声震得轻轻晃动。小杰挤进歌堂人群,多耶舞的步子将腰带缠在一起。
山路盘绕三小时抵龙胜大寨,晒匾里的红辣椒铺成满地暖意。瑶婆潘培玉端油茶时,小杰盯着她的发髻出神。“少女时剪下的长发收在漆木匣。”她解开青布包,发辫似黑绸滑落,“等出嫁那日要编进新髻的。”红椒串成的项链挂上孩子脖颈:“百家宴上哪样滋味最馋人?”
“酸鱼酿甜!歌师说酸里包着三十六道甜岭!”孩子声未落,满院竹簸箕轻轻响动。潘婆婆点他鼻尖:“酸是山的筋骨,甜呢,是水的肚肠。秋收再来,新谷舂的糍粑才甜得钻心窝。”
返程车上小杰握着椒链酣睡。梯田稻浪在窗外翻涌层叠金弧,那曲线竟有怀素帖里的枯笔飞白之意。行李袋里朱千华的速写本微微鼓起,蓝靛汁的痕迹在纸上化开,如远山青雾,琵琶弦上歇着只木刻雁。
“阿奶……秋收舂甜粑……”孙儿梦话滚进我臂弯。程阳鼓楼的灯笼亮了,千盏光点浮在夜色里,与龙脊的萤火虫遥相呼应。
- 第 1 版: 要闻 人民日报任仲平文章: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势不可挡
- 第 2 版: 精选 人民日报任仲平文章: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势不可挡
- 第 4 版: 关注 瑶山深处的光
- 第 5 版: 导读 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