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 奇

　　马克3号被偷了。小柒找到它的时候，它的四肢散落在花坛里，尾巴丢弃在水沟里，脑袋扎进垃圾堆里。电量即将耗尽，它银白色的耳朵微微颤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小柒的爸爸说，宠物机器犬最值钱的运算核心没了，里面储存着马克3号的个性模型。

　　换而言之，马克3号的“魂”不见了。

　　小柒哭得伤心，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隔天一早，细雨绵绵，小柒背起口袋，装上马克3号的残骸，骑着平衡车，在小区内兜兜转转。寻到一角草坪，小柒掏出橙色的小铲子，吭哧吭哧地挖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把马克3号放了下去。

　　“可不能埋哟！”环卫叔叔提着扫把跑过来，拦住小柒，“这是废金属，没法分解。而且电池有毒，污染环境！”

　　小柒很沮丧，抱起马克3号，推开环卫叔叔，跑回了家。

　　雨一直下，小柒拖着湿淋淋的裤子，蹲在地板上，学着爸爸修家具的样子，找来酒精湿巾，把马克3号残躯上的污渍一点接一点擦掉，从工具箱里翻出螺丝刀与小扳手，寻思着怎么把马克3号重新拼起来。小柒太小了，连螺丝刀都抓不稳。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小朋友可修不好AI设备。

　　小柒一筹莫展，望着马克3号怔怔发呆。

　　“瞧我儿子认真的样子，多单纯！多真诚！好像死了一条真的宠物狗。”爸爸露出欣慰的表情，围着小柒拍一段视频，传上朋友圈。

　　小柒跳起来，嘟着嘴，挥起小拳头，不停地锤打爸爸，眼眶里泛起泪花。

　　爸爸拍拍脑袋，不知所措，逃走了。

　　小柒把马克3号收拾好，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屋后的旧衣柜里藏起来。

　　那一晚，小柒发烧了，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恍然间梦见，前两个月，他偷溜出家门，独自在小区旁的树林里玩耍。忽然，一条大黑狗窜出草丛，向他袭来。小柒吓坏了，瘫在地上号啕大哭。千钧一发之际，马克3号冲了出来，与大黑狗扭打成一团，救走了小柒，自己脑袋上留下一道亮眼的银疤。

　　两天后，小柒病好了。爸爸下班回家，背进屋一只大礼物盒。

　　“儿子！瞧一瞧这是啥？”爸爸拍了拍礼物盒，示意小柒拆开。

　　小柒一脸疑惑，看一看爸爸，又看一看礼物盒。

　　汪！汪！汪！一条全新的宠物机械犬跳出礼物盒，蹲坐在小柒跟前。它双眼灵动，直溜溜地盯着小柒看，时不时发出讨好的呜呜声。

　　“儿子！这是马克4号。”爸爸一手叉腰，一手摆动，指挥马克4号跳舞，“幸好数据自动备份在云端。知道你喜欢，所以又买来一只，把马克3号被偷前的数据都导了进去。厂家说，个性和记忆一模一样。而且，这个版本比马克3号更先进，跑得更快，叫得更欢。”

　　小柒轻轻抚摸马克4号的脑袋。马克4号自然地躺在地上，露出自己的小肚子，轻声嘶吼，反应和马克3号一模一样。望着马克4号光滑整洁，没有一丝划痕的脑袋，小柒皱起眉头，怎么都熟悉不起来。

　　几天后，马克4号电量耗尽，小柒把它折叠收好，装进礼物盒里，推入床底下。小柒取出装着马克3号的口袋，摆在书桌上。智能音箱播报新型家务机器人上市的新闻。昏黄的台灯下，小柒一手托起下巴，独自发呆，回想马克3号刚到家的时候。

　　还在世的爷爷操作遥控器，手把手指导小柒，训练马克3号的AI程序。慢慢地，小柒教会了马克3号不少东西。它跟着小柒散步，陪着小柒玩耍，在小柒不开心的时候，贴着小柒的手心汪汪地唱歌。

　　咚！咚！咚！爸爸敲门，走进小柒的房间，瞧见装着马克3号的口袋，先是一愣，随即撑起微笑，“怎么不让马克4号陪你玩呢？”

　　小柒摇了摇头，把脸埋在胳膊底下，“我长大了！”

　　“哦！小柒长大了，不玩玩具了！”爸爸把小柒揽进怀里，轻轻抚摸小柒的发梢，“刚刚，警察叔叔打来电话。说是抓住了偷狗贼，马克3号的运算核心也找到了。爸爸原先想着，把运算核心装回去。可厂家说，马克3号彻底报废了，修不好了。不过，可以把运算核心装到马克4号身上。到时候，我们把马克4号当成马克3号……”

　　小柒努嘴，眼眶闪烁泪光，久久才挤出一句话：“爸爸！等我哪一天不在了，你会不会从云端下载我的记忆，装在一个新的小柒身上，再当你的儿子呢？”

　　爸爸一愣，缄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