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莽
突然听说张三倒下了,在不足三分钟的时间里。
李四着实被吓了一跳。
个头一米八几,体重一百六的张三,就算八级地震他也该挺得过半个时辰啊。
李四掏出手机,拨通了与张三同在邻县工作的亲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而有点沉郁的声音:“真的。三天了,人还在重症监护室。”
“这么严重?什么病?”李四声音发紧。
“不知该说是意外,还是倒霉。”亲戚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荒诞的苦笑,“那天晚上,他约上几个朋友,到烧烤摊去为一个远道而来的亲戚接风洗尘。大家开怀畅饮,喝得昏天黑地,闹得像过年。你一杯我一杯,你一块我一块,灌酒灌肉,谁也不让谁。不知是谁,把一颗烤熟的猪眼睛塞进了张三嘴里。他没嚼利索,一滑,卡进了喉咙。耽误了送医时间,窒息导致脑死亡。”
李四沉默良久,轻叹一声:“乐极生悲啊。”
“那晚他叫我,幸好我有事脱不开身,没得去,要不然这次就摊上大事了,非得脱层皮不可。这几天那后怕劲一直盘旋在我心头。”电话那头传来亲戚心有余悸的声音。
“庆幸吧。唉!”李四叹了口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又是朋友,很仗义的他都不曾疏远过我们,得去看看。”
“等转到普通病房再去吧。”亲戚劝道,“现在去了也见不着人。”
“也是。”李四在电话这头点了点头,像应承着某种心安理得。他放下电话,照旧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
时间如流水,转眼两个月过去。
周末一早,李四去菜市场买菜,市场口碰见老乡王五:“李四,你知道张三得病的事不?”
“知道啊,”李四点点头,“就是一直没顾上去看,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正打算找个时间过去呢。”
“我也是。”王五搓着手,“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瞎忙,一直抽不出空。要不这样,你哪天去了叫上我?”
“要得。”李四应下,语气笃定。
半个月后,李四拨通王五电话:“明天我们动身去看张三。”
“哎呀,真不巧。”王五的声音很遥远,“我这出差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对了,我刚接到个亲戚的电话,说张三的生命迹象好像不太好,还问我要不要过去。依我看啊,要不就等……等他真有什么事了,我们再一块去?”
“这……”李四沉吟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现实如此啊。”王五道。
晚上吃饭时,李四把跟王五的通话跟家里人说了说。没想到他们都觉得王五说得有道理。妻子一边夹菜一边说:“张三不在老家。听说他家人一直租住在省城,就为了离大医院近点,有什么情况能及时处理。你要跑一趟陌生的省城不容易,怕是哪家医院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找到出租屋了。还是等等约上几个人一起去有个照应。”
听着,李四心头像压上了块湿透的棉被,感觉胸口沉而闷。他确实没去过省城,他犹豫了,那一犹豫,便是大半年。
中秋,李四回老家参加一户乡亲的乔迁新居宴。酒桌上特别热闹,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戚朋友聚在一起,高声谈论着各种新鲜事、陈年旧事,欢声笑语不断。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绕到了张三身上。
“哎,你们知道吗?张三到现在还昏迷着呢,看样子是醒不过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现在全靠打营养液维持着。原来一百多斤的身子,这番折腾下来,只剩六七十来斤皮包骨了。”
“这么久,全靠他那点工资撑着。一个月几千块,要是没这笔钱,谁有耐心伺候一个木头人啊?怕是早就……”
李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始终没插一句话。他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颜开口,因为他从未见过病后张三的模样。
终究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李四联系了几个和张三都认识的朋友,约好一起去省城。
第二天早上九点,李四准时开车到约定地点等着。可左等右等,约定的时间都过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快十点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始打电话。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个急事,走不开啊……”
“真对不住,家里孩子突然发烧,正在医院,这次去不了了……”
“临时有个会,推不掉,下次吧,下次一定。”
一个个电话打下来,转眼就到了十一点。手机从耳边移开时,李四只觉得全身疲惫不堪,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靠在驾驶座上,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着。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前挡风玻璃外的景象。
一支烟抽完,李四把掐灭的烟头丢出车窗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绷紧老脸,拧动车钥匙,双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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