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奇

　　假如“庄周梦蝶”是真事，你猜化作蝴蝶的庄周飞了多长时间？

　　昊鲲说，他不知道。他猜“一个小时”，这也是他化作屎壳郎的极限时长。

　　半年前，科学家研发出的“化虫”技术风靡全球。人类可以随时随地将人格意识暂时转移到自己喜欢的昆虫上，或化作蜻蜓飞行，或化作水黾冲浪，或化作蜗牛蜗居等等，享受昆虫专属的“松弛感”。

　　昊鲲是众多尝鲜者之一。

　　“一坨粪呀！嘿咻！嘿咻！……真难闻呀！嘿咻！嘿咻！……向上爬呀！嘿咻！嘿咻！”玻璃柜内，化作屎壳郎的昊鲲卖力拨动后肢，将一块块散装的人造粪滚成一颗颗小粪球，推上高耸的土坡顶，结实、光滑又圆润。

　　奋力一蹬，小粪球顺着土坡飞速滚下。喝！狠狠砸向玻璃壁，飞溅四散。

　　昊鲲长出一口气，舒畅感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

　　这时，办公室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叮！昊鲲的意识瞬间回归肉体。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是刚定稿的程序设计方案。改了不知多少遍后，老板却用了最初一版。

　　接通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女友的咆哮声：“别整天沉迷化虫了！今天变苍蝇，明天变蜘蛛，后天变屎壳郎。能不能干一点正事？看书、考研、健身不好吗？”

　　“化虫能给我带来情绪价值，让我放松。”昊鲲喃喃低语，猜想女友又接了一笔大订单。

　　“我们得赚钱，得买房，过正常人类的生活……”女友嘟囔几句，挂断电话。

　　“又吵架了？你说，当屎壳郎多恶心呀？咋不学一学我？当蚯蚓，钻到泥土里，暖暖呼呼睡上一觉。”同事青宁被吵醒，极不情愿的把头从趴睡枕里抽出来，头脑还不清醒，手指头就开始敲响键盘，一条条代码的光影划过布满血丝的眼球。

　　“哼！那不如学隔壁那货！以前去KTV霸麦，找不着调，难听得很！现在，瞎扯嗓子，都有人喜欢。”昊鲲手指向窗外，悠悠蝉鸣透光袭来。

　　“你说，昆虫社会不可思议，从不内卷，干完事，吃完饭，倒头睡。”青宁摆头四顾，工位狭小逼仄，空气浑浊不堪，比蚯蚓洞差了不少。

　　昊鲲打开电脑屏幕，50多封邮件的提醒陆陆续续蹦跶出来，有老板的，有客户的，还有推销商的……他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其实，我最近真的打算把化虫给戒了。”

　　青宁扭过头，眼睛瞪得老大：“你对屎壳郎没感情了？那么不负责任。再说，咱俩不是约好，一起变水熊虫，登上飞船，飞向宇宙吗？”

　　“工作实在太多了！”昊鲲把头甩向一边，“关键是，化虫也越来越累……”

　　“能比当人累呀？”青宁挥手打断：“你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虫位’。”

　　“蜜蜂采蜜累，蚂蚁搬米累，蜘蛛织网累，当昆虫也得工作呀。”昊鲲皱眉，把电脑关了。

　　“俗话说，人生只是一场体验。你能多体验几类不同昆虫的一生，比单当人类值当多了。”

　　“好像……说得也对。”昊鲲沉思片刻，差一点儿被说服了。

　　叮！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昊鲲女友发来的消息。

　　“又催你好好上班了？”青宁皱眉，气不打一处来。

　　“她转发一条新闻简讯给我。”昊鲲表情古怪，“化虫技术被禁用了！”

　　“为啥？我最近才充值了两千。”突如其来的消息，青宁也懵了。

　　昊鲲淡淡道：“一部分昆虫的基因染上了人类的焦虑症、抑郁症和强迫症，生物习惯被彻底改变。蜂蜜产量暴涨，蚊群袭击人群，蟑螂不停繁殖。再这样下去，自然界就全乱了。”

　　“人类和昆虫，开始内卷了吗？”青宁笑了。

　　昊鲲闷闷许久，好不容易蹦出来一句：“可能……或许……反正，人类社会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