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
于成龙算晚达,“明崇祯间副榜贡生。顺治十八年,谒选,授广西罗城知县,年四十五矣。”名曰一县县长,实为一组组长,“罗城居万山中,盛瘴疠,瑶、僮獷悍,初隶版籍。方兵后,遍地榛莽,县中居民仅六家,无城郭廨舍。”一个县城只有六户人家,看这县长当的。于成龙当县长,当出了水平,剿匪,垦荒,抚民,“宽徭役,疏鹺引,建学宫,创设养济院,凡所当兴罢者,次第举行,县大治。”任满一届,届满考核,“总督卢兴祖等荐卓异”,这是于公首次考核为卓异,于公有三次考评,都是卓异。
“康熙六年,迁四川合州知州”,在这任上,“巡抚张朝珍举卓异”,故,“十三年,署武昌知府”,故,“十七年,迁福建按察使”,于成龙一路高歌,任直隶总督,任江南江西总督。火箭式高升,这个不奇;于成龙凭政绩而火箭式高升,这个有些奇,干事的不被干死,政升能凭政声,这个很稀奇;更奇的是,于公不仅是能吏,更是廉吏,一个不贪不腐不跑不送的官人,也能步步高,这在旧时代,见过几个?
于公政绩不说了,廉德可以多说。能吏易得,廉吏难得,你不能说贪官无能,贪官要干工程才有可贪,他们想多贪,爱上了上工程,上项目,上楼堂馆所,政绩真能看得见;贪官手法也多,马仔更多,有时,比廉吏更能支使人帮着干活,贪官一手遮天,廉吏百事难举。也因此有士人立论,宁要能干的贪官,不要平庸的清官。此论实实是倒果为因,吸毒壮阳,政绩确是升得快,政局却是烂得快。
能吏易得,廉吏难得,能吏又廉吏的难上加难得。于成龙正是难得好官,“自奉简陋,日惟以粗粝蔬食自给。江南俗侈丽,相率易布衣。士大夫家为减舆从、毁丹垩,婚嫁不用音乐,豪猾率家远避。”江南俗侈丽,社会风气日益败坏,要不要干预?有说不能干预,这是人家个人领域,不干预是好,保护个人权利,可是这般保护能让社会变好吗?于公对“江南俗侈丽”,首先是领导带头移风易俗,“惟以粗粝蔬食自给”,乱自上作,治从上始,于公“自奉简陋”,江南一地“相率易布衣”,廉洁不仅是个人好品德,也能带好地方风俗。
于公任职罗城,“插蒿棘为门,土砾为几案,日食二餐”,任职黄州,“益励清介,恶衣蔬食,免饥寒足矣”;任职福建,“仅被褥一束,朝衣一袭,沿途以萝卜为干粮,且作压船之物”;任职江南富庶之地,“日食粗粝一盂,粥糜一匙,佐以青菜,终年不知肉味”,江南人民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于青菜。再举个例子吧,他在罗城当县长,儿子从老家来看老爹,百姓“则大喜奔哗庭中,‘阿爷人来,好带物安家去。’”老百姓一些心意噢,“公又笑谢曰:‘此去我家六千里,单人携资,适足为累’。”于公坚拒,“挥使去,众皆伏泣,公亦泣,卒不受。”于公廉洁,朝野皆知,“上褒为‘清官第一’。”
上褒为“清官第一”的于成龙,“字北溟,山西永宁人”,奇的是,清朝还有一人,也叫于成龙,“字振甲,汉军镶黄旗人。康熙七年,自荫生授直隶乐亭知县。”山西于成龙,时称老于,或前于;镶黄旗人,时称小于,或后于。小于是能吏,也是廉吏,他有一句名言,“天下有贪官,无刁民,民之刁皆官致之。官言民刁,即非良吏。”这话可知,小于是个亲民官,爱民官,他在各地任上,勤政爱民,廉洁奉公,赢得百姓爱戴,他离任乐亭,“老幼拥马首,涕泗长流不绝。”他任职南京,“裁漕规,禁馈赠,一切陋规俱罢。”
挺奇的是,这两个于成龙,曾都任职江南,是上下级,老于是小于的领导。“冰清玉洁两于公,名姓相同志亦同。”两人之志都是,欲为圣明除弊事,坚决不做弊事人。小于成龙既干事又干净,老于成龙不以为讳,以之为己化身,“(康熙)二十年,直隶巡抚于成龙迁两江总督,疏荐可大用;会江宁府缺员,疏请敕廷臣推清操久著与相类者,上即以命成龙。”老于成龙这么极力推荐小于成龙,小于也官至一品总督,“同时两于成龙,先后汲引,并以清操特邀帝眷,时论称之。”时论常指朝论,百姓也是这么议论的,“前于后于,百姓安居。”朝野一论,其人可信。
有人将干事与干净视作洪水与宏火,想干事莫想干净,想干净莫想干事。你想干事,你得有给你干事的人,帮着你干事,不弄些油水,谁干?有人说,清官多庸官,说的就是这意思。个人想当清官,奈何他人不想,清官想干事,支不动人。有人因此只管自己做清官,别人做不做他不管。曾国藩自身清廉,他对别人腐败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给上级送钱颂物,曾国藩也一样同俗,他只是自己不拿,人称会来事会办事。
老于成龙给了另一个能干事又干净的好版本。要想干净,又想能干事,多提拔能干事又干净的人嘛。小于能干,小于清廉,把小于推举上去。康熙二十年,老于回京述职,皇上问:“属吏中亦有清廉否?”老于说有,“成龙以知县谢锡衮,同知何如玉、罗京对。”有贪官吗?有,“复谕劾赵履谦甚当,成龙奏:‘履谦过而不改,臣不得已劾之’。”把清官都提上来,把贪官都搞下去,哪都不缺干活的人。清官与贪官比,不是不能干活,而是不屑于争官。不关注清官,不关心清官,不推举清官,不提拔清官,清官谁会去跑官要官呢?若只一个清官在上,下面多半贪官,清官干起事来,还真得仰仗贪官。
老于成龙推举小于成龙,不是自己推举自己,而是同类推举同类。一个人做清官,那是独廉廉,一串人做清官,才是众廉廉。独善其身,是小善,善众其身,才是大善。一个清官改变不了什么,众多清官则能改造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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